林婉宁执着汤勺的手一顿。
江家谋反一事,是否与裴玄煜有关系,无人敢肯定,可往来商议谋反细节的信件,这证据指向性有些太明显了。
或许,真的与裴玄煜无关,是有人要陷害他。
也或许,是他自己自知无法避免嫌疑,反而用了这种法子来混淆视听。
小安子还在继续说着:“可煜王爷不认那些书信,说是从未曾与江家有任何往来。”
“皇上特意召了慎刑司主事大人与几位擅长辨认字迹的大人一同查验书信,皆确认书信上的字迹与煜王爷的字迹如出一辙。”
“但煜王爷拒不认罪,此事到如今还没个决断呢,朝议营帐那边昨夜一夜都未曾消停。”
林婉宁垂眸,又默默喝了几口粥。
不论此事与裴玄煜有没有什么牵扯,送上门来的机会,裴玄清自然不会放过,以此治他的罪,是最合理的。
更何况,也许这密谋造反的书信,本就是裴玄清的意思呢。
若是这样的话,想来证据应该准备的充足,大抵裴玄煜此番是避不掉了。
虽说裴玄煜这种人,总是做些令人不喜之事,可到底他也帮过她几次,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心中也难免有些觉得他挺可怜的。
但她是裴玄清的人,要与他并肩同行,自然是支持他的一切决策的。
至于裴玄煜曾多次相救的恩情,看来此生是没机会报答了。
“云裳。”
林婉宁转头看着云裳吩咐:“陛下一夜未眠,定然十分辛劳,你去煮一壶清心茶来,交给小安子。”
话毕,她又指着桌上的两盘糕点道:“小安子,待云裳的清心茶煮好,连同这两盘芙蓉糕,一同送去给陛下。”
小安子笑嘻嘻领命:“奴才听闻皇上今日早膳都没用呢,还是娘娘心疼皇上。”
“皇上忙碌一夜,若看到茶点,自然明白娘娘的心意,想来一夜的劳累都能舒缓些。”
慧心拿着手帕捂嘴轻笑:“安公公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与咱们宫里的小顺子一般,就会说好听的哄娘娘开心。”
被戳破了心思,小安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奴才哪会油嘴滑舌啊?就是说实话罢了。”
师傅总说,宸婕妤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他都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久了,还能没这么点眼力见嘛。
林婉宁喝了一小碗粥,也再吃不下别的了,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来道:“走吧,咱们也该去瞧瞧于姐姐了。”
……
因着昨夜特意与裴玄清提过,故而于柒柒并未遣送回京,暂时幽禁在她所居的营帐中,由禁军看守。
帐内,于柒柒端坐在圆桌前,一袭月白色锦裙影影绰绰,仿若罩着清冷的光晕。
她未施粉黛,冷眸半垂,神色淡然悠闲,纤纤玉手轻轻摆弄着几个小瓷瓶。
帐帘掀起,林婉宁缓步进了帐内,带进一阵萧瑟秋风。
秋风里带着些许湿意,撩起清冷女子垂落在肩头的长发。
闻听到门口处侍卫恭敬的一句“宸婕妤娘娘请”,于柒柒指尖微微一顿,眸中冷寂之色更甚,穿过厚重的躯壳,蔓延至整个营帐。
她抬眸,弯起唇角,笑意未达眼底:“妹妹还是一味爱睡懒觉,让我好等。”
她嗓音很清,如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带着淡淡的疏离微冷。
林婉宁在圆桌前站定,望着桌上的瓶瓶罐罐,也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笑容:“姐姐既知我会来,想必也知道我要问什么。”
于柒柒唇角微勾,垂眸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瓷瓶:“还有问的必要吗?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皇后派了钱家死士要杀你。”
“我不过一个受人指使,又被推出来顶罪的棋子罢了,谁人又看不出呢?”
“她想要你的性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再来问我,又有何用?难道还想靠我的证词扳倒她吗?”
林婉宁直直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柳眉微颦:“受人指使?”
她嗤笑一声:“昨夜,是姐姐第三次推我了,难道次次都是受人指使吗?”
“皇后想要我的性命,我一清二楚,可我身边自以为至亲的姐妹也想要我的性命,我却从来不知。”
于柒柒动作一顿,握着瓷瓶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几分。
虽本就知道,今日林婉宁来,定是要与她问个清楚,她也已想好,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据实相告。
可她竟不知,林婉宁已知晓这么多,或者说,已全部知晓。
片刻,她抬眸,浅浅笑着,眉目间却是一片纠结之色:“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动手要你的性命。”
“除却昨日之局,先前……我只是想让你失宠而已,是你自己太贪心,得到他的心还不够吗?”
“为什么,你还要得到他全部的宠爱?为什么,你要霸占着他?为什么,就不能分给旁人一点点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不会配合皇后,要你的性命了。”
林婉宁静静听着,对于这番言论并不意外。
从发现麝香那一日开始,她便在细细回忆与于柒柒进宫以来相处的每时每刻,也早已猜到,于柒柒对她下手,是为了裴玄清。
而唯一令她想不明白的,就是于柒柒对她下手的时间是那样早。
她声线渐冷:“何必将事情都推到皇后身上呢?你自己就完全无辜吗?”
“自我初次侍寝之后,洒过麝香的花就已隔三差五的送进了逸梦轩。”
“那时,我并未得专房之宠,侍寝的嫔妃也不是只有我一人,我将你当好姐妹,你为何要利用这份信任,独独对我一人下手?”
“这些,也能推到皇后身上吗?也能推到我妄图专宠上吗?”
于柒柒神情微顿,忽而轻笑出声:“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现在,他都未曾告诉你吗?”
林婉宁眉心轻蹙:“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