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的事有了定论,众人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吴邪没有回杭州,说是怕汪家寻仇,他跟胖子去巴乃了,准备暂时避避风头。
解雨臣无声无息地回到了解家,以一贯的雷厉风行迅速平定了家族的内乱——这都是年少时从朝兮那里学来的,这么多年,他得心应手,无须任何人费心。
毕竟,解家当家解雨臣,除了艺名叫解语花,实际上没有半点跟温和如玉挨边儿的特质。
为了帮吴邪,解雨臣直接花费加上假死后间接损失的财产,粗略估计得有三百亿,这样的天文数字,想再赚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朝兮本想给他兜底,反正自己有的是钱,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但解雨臣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说这是九门内部的事,而且他也还没困顿到需要朝兮接济。
朝兮只得作罢,只嘱咐他不要硬撑,但凡遇见难处,务必开口。
彼时,吴邪倒是说要把自己的生意都赔给解雨臣,并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把这笔债都还上。
朝兮用极其嫌弃的眼神从上到下看了他一回,说:“你可拉倒吧,你欠新月饭店那两个多亿还没还上呢,三百亿,这辈子都指望不上你还了。”
一番话说的在场之人全忍不住笑了,黑瞎子捂着眼睛,说笑得眼睛疼。
吴邪感觉有点儿受伤。好像自从搞定了汪家,他和谢朝兮的关系就恢复到张起灵进青铜门之前的时候了……谢朝兮,一向是不怎么瞧得上他的。
那些属于两个疯子的暗黑岁月,或许都已掩埋在茫茫沙海。
他道:“万一呢?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行,等你什么时候站在河西了,我等你拿钱砸我包养我来。”朝兮拍拍他的肩膀,口无遮拦地开着玩笑。
吴邪有一秒钟动了心念,但很快被残酷的现实击碎:等他能包养谢朝兮,那还不如努努力,说不定有生之年能把欠解雨臣的三百亿给还上。
什么叫人穷志短,吴邪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
看着他那苦大仇深的模样,朝兮实在忍俊不禁。
临别之际,他还是张臂抱了抱吴邪,把他送上了南下的动车。
最后就剩下了朝兮与黑瞎子两个闲人,就连苏万都开学了,苦于高三紧张的学业和一堆补习班,隔个三四天才能过来一回。
朝兮原打算带黑瞎子回长白山休养,但这时节长白山已是寒冬了,可能不适合养病。他的别墅又远离市区,万一黑瞎子有什么突发状况,路上耽搁了就不好了。
思索再三,他们还是留在了北京。
十月末,瑟瑟秋风吹过四九城的街头巷尾,朝兮在北京置了房产。
那是一个四合院,离解雨臣家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是黑瞎子小时候的家。
……或者该叫“王府”?
黑瞎子对他家里的事,其实记得也不多了,毕竟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他跟朝兮提的最多的就是他的额吉,一个和白玛一样美丽又坚强的女人,笑起来眉眼弯弯,好似最温柔明媚的月色。
他还记得家在哪里。先前他说要去祭祖,其实去的就是这里。
朝兮得知内情后,二话没说就让人去联络房主。
因为朝兮和黑瞎子都没有合法身份,还是解雨臣和张长风想了办法,以公司的名义买下来,说要把那地方拆迁了,颇费了几番周折,才办好手续过户。
也因此,朝兮带着黑瞎子入住的那天,院墙上还写着大大的一个“拆”字。
十一月,初雪降临的日子,黑瞎子办了个暖房聚会,东北俗称“燎锅底”,请了在北京的熟人们来参加。
他们的熟人基本是共通的,无非就是解雨臣、霍秀秀和苏万这几个。
黑瞎子本来想展示一下厨艺,但朝兮觉得烟熏火燎对他的眼睛不好,就一切从简,去菜市场采买了几样食材,打算涮火锅。
解雨臣自带了酒水,新酿的桂花酒,清甜又不醉人,老少咸宜。
霍秀秀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当家人了,却还是打扮得像个元气满满的妙龄少女,梳着可爱的团子头,只在眉间有些微的疲态。
大抵是那位叫霍道夫的堂哥给她添了不少烦心事。
苏万要上课,来的晚,他们没准备等,四个人落座,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吃得酣畅淋漓,甜腻的酒香盈满了整间屋子。
几杯酒下肚,苏万终于来了。
苏万是带着黎簇一起来的。
自从古潼京一别,这还是朝兮第一回看见黎簇。
黎簇走进来时有些跛脚,应是当时在爆炸冲击下受的伤还没有痊愈,左眉上也有一块淡淡的疤痕。
他的出现,让欢乐轻松的氛围有过一瞬的凝滞。
黑瞎子算是跟黎簇比较熟,勉强还算生死之交,很快就反应过来,招呼着他和苏万赶紧过来喝口热汤,暖一暖手。
“新家”的餐桌是长方形的,原本他们四个各坐在一边,陡然多了两个人,苏万毫无疑问是坐去了黑瞎子身旁,黎簇则默默在朝兮身边坐下来。
朝兮近距离看着黎簇那可称愁云惨淡的眼神,顺手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
黎簇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真真是有些百折千回、欲说还休的意思。然后,黎簇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朝兮颇觉趣味地笑了笑,又给他倒了一杯。
黎簇又是立刻喝掉。
于是乎,聚会继续。朝兮旁若无人地同其他人说话或开玩笑,偶尔给黎簇倒杯酒,全没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黎簇一直没说话,就默默吃肉,默默喝酒。
等到散摊子,朝兮才分出几分精神来看黎簇,见他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
终究,还是个孩子。
苏万也是喝了点儿酒,困得睁不开眼睛,反正第二天是周末,就干脆都留宿了。只有霍秀秀是女孩子,不方便跟他们一堆大老爷们儿住一块儿,所以唯一被禁止喝酒的黑瞎子负责开车送她回去。
朝兮看着那三个酒量还不如自己的人,嘲讽地笑了笑,一个个给他们背到床上去。
好在这这四合院原来是几户人家同住的,屋子多,床也多,不至于有人打地铺或睡沙发。
黎簇被他安置在西屋,这孩子大概有些日子没好好吃饭睡觉了,眼睛下全是乌青,脸颊也瘦的没多少肉。
解决了汪家之事后,朝兮曾给他转过五百万,不存在说吃不起饭的状况,所以只能是他过得很颓废。
“……小屁孩儿,辛苦啦。”
朝兮看着黎簇醉酒后仍不能松散的眉头,轻轻叹息。
调节好空调温度,他转身准备离开,不意却被扯住了衣摆。
朝兮惊讶地回眸,瞧见黎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含着几分酒气问道:“谢老板,你能不能告诉我……张起灵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汪家人同他讲过许多关于张起灵的事,也让他看过张起灵的照片,可他依然觉得关于张起灵的一切都裹在迷雾之中。
在汪家时,在被蛇毒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时候,黎簇只想过两个人,一个是吴邪,另一个就是张起灵。
他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张起灵,他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值得这么多人被牵扯进局中,甚至把命赌上?
朝兮垂了垂眸,忽而牵动一丝柔和的笑意——这样好看,又这样温润,这样明晃晃地撞入心怀,黎簇还是第一次看见。
朝兮道:“他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他是我的侄子,是我唯一的血亲。他值得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