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我?”德雷克沉声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里昂……兴许医术并没有那么好……”她侧过脸,看向窗户。
黑漆漆的玻璃窗映出她来,同样映出了他。
凌涟看着玻璃窗上的德雷克,看他一脸正色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他是国王陛下的御医,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不是庸医。”德雷克说完,唇角勾起,“当然,也许可以找其他医生来。”
“真的?”惊喜的语气配上雀跃的神情,玻璃窗上映着虚假的神情,凌涟感叹自己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殿下希望我找?”德雷克放下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擦拭嘴。
“我只是希望快点能确定……”她低头,双手捂住腹部,“你不想快些知道吗?”
德雷克眉头微动,捏着餐巾的手捻了捻。
他想快些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希望这是真的,又不希望是真的。
一个孩子,他的孩子。
他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在一切没有落定前,他能保护这个孩子吗?
德雷克不愿意再想下去,出声道:“谢丽,陪殿下回房间吧。”
“德雷克,你……”凌涟一下站起来,“你……是不是……不想和好?”
哀伤的眼眸透过金黄的火焰印入德雷克的眼帘,他恍然,跟着站了起来,跨出两步停下。
掌心刺痛,他回神,捏着的餐巾上有点点殷红。
指尖无意间抠破了手掌。
“凌,别想太多。”德雷克看向谢丽。
谢丽抬步走到凌涟跟前,“殿下,我们回去吧。”
“德雷克,你现在只有安慰我时,才会喊我的名字。其他时候,都称呼我殿下。我不喜欢这样,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喊我的名字。”
哒哒哒…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如旋风一阵消失,疾速迅猛。
她似乎生气了。
德雷克胸口窒闷,手猛地一甩,餐巾扑进盘子,滚了两滚,窣一下像朵花一样绽放。
喊她名字吗?
他不能,一旦喊出口,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不能喊!
只能偶尔……偶尔……
“她今天怎么了?”德雷克没法平息心中的烦躁,连带觉得谢丽今天一定做了什么,她才会那样。
“她……只是怀孕了……孕妇经常情绪不稳,是正常的。”
谢丽的话像一道惊雷,劈散了德雷克的烦躁,凝聚了一层浅薄的惧意。
“你说什么?”德雷克交握的双手攥得更紧,手背上青筋爆起。
“她怀孕了。我很确定,萨吉经常替村里的妇人看病,她教过我。我知道怀孕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谢丽直勾勾地盯着德雷克,“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要她疯下去?”
好一会儿,德雷克才问:“你确定?”
“当然。萨吉的本事我都会了,如果你没回来,那我就是……”
“够了。不准说出那字。”德雷克粗暴地打断谢丽。
他开始在书房里踱步。
焦躁、恐惧、兴奋、喜悦轮番揪住他,要他面对它们的咆哮。
怎么办?
“我知道了,你去吧。”德雷克挥挥手,要谢丽离开书房。
谢丽打开房间的门进入,迎向凌涟的目光,“我已经告诉了他,但他没有说他的打算。”
凌涟斜靠着小书桌,一只手肘拄着桌面,翘起的指尖上立着一只黑鸦。
“知道了,下去吧。”
谢丽屈膝行礼,离开房间。
【宿主,德雷克会信她的话?】系统94实在不懂宿主为什么一定要德雷克现在相信这个消息,毕竟太早了,没法确认。
【半信半疑吧,他应该会再找人来。】凌涟要知道他会找谁来,他到底有哪些帮手。
一个人无法窃国,一群人才可能。
凌涟卷起小纸条,绑在黑鸦的爪子,起身打开窗户,让它站到窗台,而后关上窗户。
黑鸦没有飞走,停在窗台,转着脑袋。
凌涟掀开床幔,爬上床,钻进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闭上眼。
黑暗逐渐退去,视野清晰起来,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身躯。
浅金的长发散满枕头,犹如黑夜里散发异彩的金沙。
凌涟调转意识,冲向窗外的黑鸦。
黑鸦眼珠转向室内。
下一刻,她拥有了黑鸦的视角,世界转变了,多出些无法形容的色彩。
抬头看向明亮的半月,银辉洒满夜色,美丽缥缈。
她拍了拍翅膀,向空中飞去。
哆哆——哆哆哆——哆——哆哆——
有东西不停地敲击窗户,分外有节奏。
听着很熟悉,那拍子就像……月神的歌谣……
克莱尔猛然睁眼,倏地坐起身,环抱膝盖,侧耳倾听。
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
克莱尔嘴里念着唱词:孩子——快安眠——神——赐福——月神——赐荣耀——幸福荣光——敬——
她掀开被子,赤脚跑下床,拉开窗帘。
月光下,一只黑鸦正用鸟喙戳着玻璃窗。
克莱尔怔愣住。
一只黑鸦?
魔鬼的使者?
黑鸦没有停歇,继续用鸟喙有节奏的敲击窗户。
但那是月神的歌谣……
克莱尔心跳得飞快,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开窗。
如果选错了,就会下地狱吧?!
但她是公主的侍女长,忠于公主。
忠诚是她的荣耀,即使下地狱,她的荣耀与她同在。
窗开了一条缝隙,黑鸦一下跳了进来,抬起爪子。
爪子上有一圈白色的纸条?
克莱尔急忙要取下纸条,可那线捆得有些紧,需要剪子。
她看着克莱尔在房间来回走动,沉默地低下头,瞅了眼爪子。
下次得绑松点。
克莱尔终于找到了剪子,剪断了绳子,取下了纸条。
借着月光,她努力辨认纸条上的字迹。
惨白的纸面上是熟悉的哥特体以及一个蔷薇印章。
那是公主的字迹!还有代表骑士团的蔷薇戒指印章!
克莱尔激动得轻呼,“天呐!”
月光很亮,克莱尔仍旧花了一些时间辨认出完整的句子。
“为什么?殿下……”克莱尔住了口。
她问一只鸟有什么用?
既然是殿下的吩咐,她该遵从才是。
至于疑问,就让这一只信使替她转达吧。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奇怪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链绞拧。
嘎达——嘎达达——嘎达嘎达——嘎——
刺耳异常,又沉重令人喘不过气。
嘎达——嘎达嘎达——
德雷克突然睁眼,那声音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