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的男孩。
他生得白嫩,一张小脸跟宸贵妃长得几乎有七分相似。
看过来的时候一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整个人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看上去可爱得紧。
虽然尚未长开,却也能看出其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此子便是宣德帝与宸贵妃所出的唯一孩子,亦是宣德帝最宠爱的儿子——
七皇子傅庭玉。
只见他进来后,便走到两人面前。
规规矩矩的朝着他们行了一礼,脆生生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妃。”
“玉儿来了。”
宣德帝低头看去,看着被头顶分量颇重的金冠给压得差点就抬不起头来的儿子,顿时便心情大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说了多少次了,行礼就免了,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闻言,傅庭玉伸手扶着金冠,努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一本正经的小脸,严肃道:“回父皇,礼不可废。”
……毕竟上一个被你免去行礼的儿子,已经被你给一刀宰了。
见到他这副模样,宣德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他嗤笑一声后,又用力揉了揉那巴掌大的脑袋,“你这孩子,明明年纪不大,怎么倒学得跟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一样烦人。”
傅庭玉:……跪也不行,不跪也不行,你这死老登。
宸贵妃见状,立马在一旁打趣道:“皇上,玉儿毕竟还是只个孩子,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玉儿快过来,母妃喂你喝燕窝。”
直到见到自己的儿子,此刻的宸贵妃才终于舒展开来自己一直微皱着的眉头,露出了一副欣喜的表情。
她伸手拉过傅庭玉,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又亲自舀起一勺燕窝在嘴边吹了吹,便送到傅庭玉嘴边。
傅庭玉:“……”
他挣扎了半晌,最后看着宸贵妃期待的眼神,还是默默地张开了嘴。
七皇子的到来,使得殿内的气氛一时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看着两人母慈子孝的画面,宣德帝顿时也觉心情不错,便拿起筷子也加入其中。
觥筹交错间,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这三人亲密无间,其乐融融的模样,看上去就如同寻常的一家三口一般。
只可惜,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有一个小太监急慌慌的跑了进来,“啪嗒”一声就跪在地上,冲着宣德帝急声报道:“皇、皇上!皇后娘娘她……”
“皇后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双筷子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宣德帝瞬间便沉下脸来。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双眼睛微眯着,眼中隐隐有怒意闪动,“皇后又出什么事了?
“是又晕了?还是又病了?”
小太监被吓得面如土色,磕磕巴巴道:“晕、晕了,但是……”
宣德帝闻言,顿时就冷下脸来,狠狠地抬起手将手边的茶盏砸在了小太监的头上。
刹那间,鲜血顺着那个小太监的额头蜿蜒而下,但他不敢痛呼出声,只能跪在地上不断地颤抖着。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娘娘晕过去后请来太医诊脉,才、才发现娘娘已经有了身孕!”
“只是胎象不稳,又一时受惊,这才晕了过去,还请皇上过去看看!”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有了身孕?”
宣德帝愣在原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傅庭玉抬头看去,却见宣德帝的脸上神色难辨。
那神色中不见一丝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与惊疑不定。
气氛凝滞间,只听闻他淡淡的一句,“皇后又有了身孕啊,那想必,丞相定会十分高兴吧。”
但这句话就仿佛只是他随口所说一般,说完之后,便再无其他反应。
片刻过后,在众人忐忑的等待下,他才像是没了胃口一样,搁下了勺子,道:“罢了,朕去看看吧。”
宣德帝一走,殿内原本凝固的气氛顿时一松,宸贵妃缓缓收回视线,松了口气。
傅庭玉也慢慢移着视线,看向了那淌在地上一滩刺眼的血迹。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他却始终还是觉得无法适应。
其实一开始,他也曾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过几分庆幸。
但很快,他便已然看清,在这看似风光无限的地位之下,隐藏着许多暗流涌动与无数杀机。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互相勾结。
他们打着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旗号,实则各怀鬼胎,各自为营。
而处于权力中心的宣德帝,更是多疑昏庸,又残暴不仁。
他宠信奸臣,听信谗言,残害忠臣,搞得朝廷上下乌烟瘴气,连带着百姓民不聊生。
但若说其无能,又晓得平衡之术,宠爱没有娘家支撑、无权无势的宸贵妃母子,以此来压制住皇后一众。
他与宸贵妃母子两人,表面上看似在这股洪流中站对了位置,受尽宠爱,实则也只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个王朝,已经在风雨飘摇之中摇摇欲坠。
哪怕他们能在宣德帝的手下苟且偷生,但最后,恐怕也终究会成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傅庭玉凝视着那滩血迹,久久的出了神。
宸贵妃见状,还以为他是被吓着了,便连忙叫人上前来清理干净。
她看着傅庭玉,眸光中闪过一丝担忧,抬手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慰道:“玉儿莫怕,有母妃在。”
“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母妃都会保护你的。”
傅庭玉看着宸贵妃温柔慈爱的脸庞,心中有些触动。
他缓缓勾起唇角一笑,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真心。
随即便伸过手去,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