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四章灰烬
玛德琳的梳妆镜里永远蒙着层煤灰,就像她左眼结痂的泪腺。丈夫的头颅在橡木匣中发出腐殖质的气味,她用沾着胭脂虫粉末的小指摩挲他脱落的臼齿,恍惚听见矿井深处传来三十年前的爆炸声。那天她故意剪断了通风管口的铜丝网,让毒气像黑蛇般涌入丈夫所在的矿道——这是青铜雕像教给她的献祭法则,用至亲之血换取七日安宁?。
艾萨克在矿井第七层发现父亲骸骨时,右眼移植的角膜突然渗出血水。那只属于亡父的眼球在矿灯光下收缩,倒映出岩壁上诡异的盐晶簇。当他用雕刻刀剜下盐粒时,黑色结晶竟在他掌心融化成血,舌尖舔舐的刹那,他看见自己将煤雕棺材钉入母亲心脏的画面?。
莉莉安的畸形双手正在颤抖。教堂钟楼齿轮卡着半截绞刑绳,那是她为艾萨克准备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用死刑犯脖颈的纤维编织,浸过能让煤灰蝶幼虫窒息的苦艾汁。此刻她跪在圣母像前,祷告簿里夹着的三根麻绳突然蠕动起来,末端渗出知更鸟羽毛般的蓝血。这是塞缪尔送她的尸菌培养皿,菌丝在经文缝隙里啃噬出《启示录》的章节?。
瘸腿的医助正在地窖调配荧光药剂。玻璃瓶中的牙齿随着尸菌培养液起伏,塞缪尔用手术刀切开自己小腿肚,让菌丝顺着静脉爬向心脏。三天前他在艾萨克的矿工服缝隙发现煤灰蝶虫卵,那些珍珠色的颗粒在显微镜下呈现人脸轮廓,与青铜雕像流出的铜锈成分相同?。
玛德琳在殡仪馆为镇长缝合下颌时,嗅到了儿子身上的死亡金属味。她将防腐剂注入尸体喉管,突然被反涌的黑血喷溅满脸——血泊中浮出艾萨克用盐晶雕刻的微型棺材,棺盖内壁刻满“弑母者”的倒写字母。她疯狂吞咽黑色盐粒,在预见未来的眩晕中,目睹自己用缝尸针穿刺莉莉安太阳穴的场面?。
艾萨克在矿道深处点燃了收集的雷管。爆炸气浪掀翻了他藏在岩缝中的煤雕作品,那些棺材状的碎煤块滚落时,表面浮现出全镇居民的肖像。塞缪尔的瘸腿在此时发出荧光,菌丝顺着血管爬上他的眼球,将瞳孔改造成煤灰蝶复眼的六边形结构。两人在塌方的矿坑撕扯时,艾萨克右眼的移植角膜突然脱落,露出后面生长着虫卵的腐烂眼窝?。
莉莉安将绞刑绳系在教堂钟摆上。钢索勒进她畸形手腕的瞬间,青铜雕像群同步流出沥青状绿锈。当第七声钟鸣震落圣母像的头颅时,她的双手在钢索绞杀下碎裂成盐晶,血滴坠入雕像眼窝凝结成新生的铜锈。赶来阻止的玛德琳被飞溅的盐粒刺穿咽喉,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艾萨克捧着塞缪尔被菌丝吞噬的头颅走进火海?。
幸存的镇民在煤灰蝶风暴中集体失明。那些变异生物将虫卵产入濒死者的泪腺,翅膀上的瞳孔纹路正是所有亡者的虹膜图谱。玛德琳用儿子残余的左眼制成怀表齿轮,与莉莉安修复的教堂钟表咬合时,全镇的青铜雕像同时炸裂,黑盐镇在黎明前化为铺天盖地的尘埃,宛如知更鸟没能洗净的原始灰羽?。
当考古队在二百年后掘出黑色盐晶,发现每颗晶体都封存着微型棺材,棺内是用煤灰蝶翅膀拼贴的人体经络图。最巨大的盐簇中心嵌着玛德琳的胭脂刷,刷毛上仍粘着丈夫头颅的骨渣,与青铜雕像的铜锈共同构成永恒循环的个黑色太阳——这里没有救赎,只有用至爱者的血浇灌出的恶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