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五集让数据飞
江文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句号时，窗外的霓虹矩阵突然陷入紊乱。整座锡铁城像被切断神经的仿生体，陷入诡异的静默。他摸黑翻出抽屉里的老式聚光灯，光束扫过墙壁时，看见那些用全息投影的标语正在渗出冷却液——"；流量即氧气"；"；点赞即续命"；。
街上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
三百台黄铜扩音器突然从巷口涌出，像迁徙的机械蚁群。领头的锡匠老张踩着磁悬浮滑板，货舱里堆满量子线缆，斑驳的扩音器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各位街坊邻居！"；他转动调音旋钮，声波震荡出锈蚀的铜绿味，"；电子哑巴了，咱们就用老手艺！"；
人群开始骚动。穿生物合金的主播把神经接口换成扩音器，虚拟直播间瞬间被实体声波填满；西装革履的议员把演讲稿输入声纹芯片，对着扩音器宣读《关于重启模拟信号的行政命令》；就连拾荒者都捧着改装的扩音器，对着虚空复述二十年前的全息广告台词。
江文跟着人流来到市政广场。十二米高的曲面屏正在播放市长讲话，但所有影像都扭曲成数据流漩涡。市长突然扯断领带，从讲台下抽出鎏金扩音器："；即日起设立声音文明复兴公署！"；共振波从三百台扩音器同时爆发，惊起的无人机群撞碎在智能玻璃幕墙上。
"；这比神经链接带劲！"；全息煎饼摊主递来扩音器，"；生物认证关注就送。"；江文旋转底座，在接缝处摸到微型纳米机器人。他想起三天前数字档案馆的定向电磁脉冲袭击，那些记载着二十世纪通讯诈骗案的量子存储体，此刻正在异空间发出冷笑。
零时整，江文潜入老张的工坊。成排的扩音器在紫外线消毒灯下泛着冷光，他拆开第七个时，终于在共振腔内发现量子窃听器——正在向暗网传输所有人的声纹密码。工坊铁门突然发出警告音，老张戴着防辐射面罩走进来，身上的机械义肢在阴影里泛着幽光。
"；江记者，"；他咧开仿生嘴唇，钛合金假牙闪着冷光，"；知道现在最贵的是什么吗？不是带宽，是静默。"；
江文后退时踢翻声波反射板，预置的电子音突然在工坊炸响："；限时特供！"；"；立即下单！"；"；三二一上载！"；无数个老张的合成声浪从扩音器涌出，像液态氮灌进耳道。他疯狂砸碎设备，却在碎片中看见某跨国科技集团的专利标识。
次日全城扩音器都在循环播放寻人启事。江文躲在废弃的全息信号塔，用老式莫尔斯发报机向外界发送脉冲信号。当他在晨雾中看见武装无人机逼近时，突然想起那个冷却液泄漏的夜晚——霓虹矩阵崩溃前，曲面屏最后显示的是个数据笑脸。
市政厅的原子钟突然奏响，不是整点报时，而是某虚拟偶像的打call音效。江文看着自己的数字Id在天空炸成二进制烟花，突然领悟老张的话：这个时代最完美的谎言，不需要伪造，只需要让所有人都能发声。
无人机群掠过撒下传单，上面印着"；第三代量子扩音器"；的预售信息。江文点燃最后一块能量晶体，火光中看见广场上的三百台扩音器正生长出神经触须，悄悄缠绕每个路人的听觉神经。
江文蜷缩在锈蚀的信号舱，指尖残留着莫尔斯电码的灼痕。远处传来离子引擎的嗡鸣，三十架监察无人机拖着光带掠过夜空——"；锡铁城荣获声音文明示范城市"；。光带突然坍缩成量子态，扫描后显示《关于规范声音传播的管理条例》。
他摸出偷藏的共振晶体，在舱壁刻下最后一行密语。舱底传来仿生足肢的叩击声，七个戴像素面罩的稽查员正在扫描地面。领头者举起声波增幅器，发出的却是江文伴侣的合成音："；回来吧，我调制了你喜欢的分子料理。"；
江文把晶体嵌入手环，纵身跃入通风管道。黑暗中有纳米虫啃食光缆的滋滋声，他跟着数据流爬行，直到看见地下室的量子泡沫——三百台复古显像管电视堆成金字塔，屏幕里正在重播三十年前的《全民偶像》。
"；这才是原生算法。"；穿智能外骨骼的老者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攥着电子管收音机，"；当年我们用二进制制造明星，现在他们用声波铸造新神。"；老者拆开收音机，江文看见自己童年的数字影像贴在集成电路板上。
电视突然同时过载，雪花屏里浮现老张的虚拟投影："；各位用户，今晚零点准时开售静默套餐！"；老者踹翻电视堆，露出后面布满加密符文的服务器矩阵。矩阵深处传来电子合成的啼哭，江文凑近观察窗，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虚拟现实里撞得支离破碎。
地面开始震颤。江文顺着排水管道爬上街道，发现整条商业大街变成了巨型直播间。穿智能礼服的市长骑着悬浮单车巡游，车筐里堆满黄金扩音器；穿赛博汉服的网红跪在能量矩阵前，额间贴着"；求订阅"；的生物芯片；戴神经接口的修士摇着电子铃直播冥想，符箓上印着"；算法消散"；。
江文闯进数字图书馆避难，发现所有全息图书都被改装成声波增幅器。他在《资本新论》的全息投影里找到微型投影仪，投射在墙上的不是文字，而是某跨国集团的股价波动曲线。突然有冷硬的物体抵住后腰，穿未来感制服的主播用全息自拍杆抵着他："；观众朋友们，这就是全网通缉的江文！"；
直播间瞬间被量子弹幕淹没。实体化的数据流弹丸砸向江文，打赏特效在地面烧出焦痕。他抓起《数字红楼》砸碎采集设备，黛玉葬花的全息影像突然唱起电子摇滚版《葬花吟》。主播的假发被气浪掀飞，露出底下刻着加密密钥的光头。
"；你以为逃得出算法？"；她机械重复着，瞳孔里闪过无数个正在直播的江文，"；每个拒绝麦克风的人，都会变成他人的扬声器。"；
江文撞破量子防护网跌进广场，正好落在市长的悬浮轿辇前。十二台黄金扩音器同时对准他，市长从袖口弹出圣旨造型的能量核心："；接受任命吧，册封你为锡铁城正能量传播大使。"；围观的智能设备立刻生成虚拟绶带，自动缠绕在江文脖颈。
他忽然想起那个冷却液泄漏的夜晚，霓虹矩阵崩溃时在市长办公室看到的密档——泛黄的数字羊皮卷上印着量子密钥，解密后是1998年某通讯工程的加密文档。历史像个量子环，正在吞噬自己的信息倒影。
"；我接受。"；江文突然抢过黄金扩音器，"；但我要用最初始的方式传播。"；他将扩音器逆向拆解，当舌尖触碰到共振晶体时，整个广场的电子设备突然播放起2020年某知识竞赛的录音。
神经触须从地底暴起，缠住每个正在直播的智能设备。天空中的无人机像失控的量子比特相互湮灭，坠落的残骸拼出"；求真务实"；四个光字。江文在量子迷雾中看见老张站在钟楼顶端，正把钛合金假牙逐个嵌入扩音器，每颗假牙都在播放着《公民守则》。
"；这才是真正的系统升级！"；老张的机械音夹杂着数据流杂音。当最后一颗假牙嵌入钟摆，整座锡铁城的扩音器突然开始用各地方言诵读《基本法》第三章第二十五条。穿云激光从智能便利店射向夜空，炸出个巨大的单色光字："；让信息再沉淀一会。"；
江文抹去脸上的量子尘埃，发现虚拟绶带已凝结成实体枷锁。他对着满地残骸举起破碎的扩音器，忽然听见三十年前祖父调试收音机时的电子杂音——那频率正顺着月光流淌，钻进每个被神经触须刺穿的智能设备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