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站着一个戴着铁面的人。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那人便如暗夜中的鬼魅,消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空荡荡的视野。
闵佩豳死死盯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眼中疑惑之色愈发浓重。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悄然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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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后,叶城谌一连数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内,闭门谢客。
除了闵佩豳,其他人一概不见。
前几日他宠幸过的妃子担忧他的身体状况,特意前来探望,却都被侍卫无情地拦在了殿外。
就这样,大约过了六七天,闵佩豳再次踏入叶城谌的书房。
只见叶城谌瘫坐在案几前,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闵佩豳见状眸中一黯。
他走上前,将戟颂的匕首轻轻放到叶城谌的桌前。
叶城谌缓缓抬起眼眸,看到面前的匕首一怔,在闵佩豳身上稍作停留,随后便移向一旁,垂眸,声音低沉沙哑。
“事到如今,还拿这东西来做什么。”
人都不在了……
“放在那里,会生锈的。”闵佩豳嘴角泛起一丝略带忧伤的笑意,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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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銮走了,临走时给戟颂留了一封信。
信上说她已经没有脸面留在这里,但求死不能,只能离开,让戟颂不要去找她。
管家恭敬地读完白銮留下的信后,将信轻轻放在戟颂手边。
戟颂双唇紧闭,周身仿若覆着一层寒霜。
她起身走到一旁,缓缓伸手握住剪刀,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毅然决然地将那如墨般的及腰长发剪断。
青丝纷纷飘落,恰似她往昔的幸福和伤痛一并被割舍。
她伸手拿起一旁的铁面罩,稳稳地戴上。面罩边缘在那黯淡的日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您要余生都戴着这个吗?”管家缓缓张口。
戟颂眼中平静:“用不着。”
她深知,世人皆是健忘的,这面具不过是一时之需,待他人渐渐忘却白曳的面容后,便可以将其摘下。
戟颂呆呆地坐在桌案旁,铁面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面容,旁人根本无从知晓她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那封信静静地躺在她手边。
微风轻轻拂过,信纸微微颤动了一下。
“将军……” 管家轻声开口,试图唤醒戟颂的思绪。
“我已经不是了。” 戟颂打断了管家的话,语气平静,“那些人的下落,查到了吗?”
“回白将军,已经查到了。”管家告诉戟颂南荒余孽的所在之地之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戟颂静静地看着房中熟悉的一切,既没有落泪,也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许久,她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房门。
在她身后的房中,放在桌上的信被风轻轻吹落,飘落在地上。
走过长廊。
穿过院落。
路过他们曾相对而饮的长亭。
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这里,曾经住着她毕生所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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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浓稠如墨的黑暗肆意蔓延,将大地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四下里不见一丝光亮。
这里,是南荒余孽盘踞的地方。
华灯高照,香料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整个宫殿沉浸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悠扬的丝竹声不绝于耳,舞姬们身着薄如蝉翼的舞衣,身姿婀娜,在镶满宝石的地毯上翩翩起舞。王公贵族们衣香鬓影,手持镶金的酒杯,杯中盛着珍贵的美酒,肆意挥霍着,肆意庆祝着剿灭白曳的壮举。
“白曳杀过来了!”
一个浑身血污的士兵,脚步踉跄地冲进宫殿,神色惊恐,声音颤抖着高呼。
高座上身着华丽锦袍的帝王原本威严的面容瞬间失色,猛地站起身来,声音因震惊而尖锐:“什么!?他不是死了吗!?”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刀风裹挟着森冷寒意,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大殿中摇曳的烛焰瞬间扑灭!
刹那间,浓稠如墨的黑暗将整个空间吞噬,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鬼嘶吼,让人心惊胆战,脊背发凉。
帝王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打颤,整个人近乎崩溃,死死地躲在侍卫身后。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帝王怒道。
“给我杀了他!!”
“是!”
侍卫们齐声高呼,如潮水般汹涌而上!
戟颂孤身一人,猛地一甩大刀!
殷红的鲜血飞溅而出,在地面上溅出一道凄厉而艳丽的弧线,触目惊心。
只见银光飞刃闪烁,敌人的鲜血四溅,殷红的血迹,点点滴滴溅洒在她脸上的面具之上。
她手中的大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每一次挥舞,都带着破风之势。眼神坚定如磐,毫无半分犹豫,仿佛在这世间,唯有手中的刀,和眼前待斩的敌人。
四面八方的敌人仿若汹涌潮水,从各个方向疯狂涌来,呐喊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戟颂身姿如电,眼神坚毅,手中利刃在光影交错间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动都带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将冲上来的敌人一一斩杀,血花飞溅。
她的身上渐渐沾满了鲜血,汗水与血水交织,顺着衣角不断滴落。整个人恰似从地狱最深处归来的修罗,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在这激烈的刀光剑影之中,一片浓重的鲜红,逐渐弥漫了她的视线。
最终,戟颂一刀斩飞了帝王的头颅!
帝王失去了头颅的躯体站在在戟颂面前,重重倒下。
戟颂脸上的面具向下淌着鲜血。
她拖着那把沉重无比、已然被鲜血浸透的大刀,缓缓从一具具尸体旁走过,脚步踉跄,略显疲惫。
她的仇……报了。
但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畅快之意。
她心中却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长尽河畔。
她伫立在长尽河畔那白茫茫的大雾中,久久不动,仿若与这大雾融为一体。许久,她缓缓坐在地上,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眼前那无边无际的雾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满身是血,缓缓回头,望向身后的来路。
最后一个记得她是戟颂的家人。
死了。
在广袤苍茫的天地间,再也没有人知道戟颂的存在。
被压抑着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崩溃地坐在河畔大哭,哭得像当年被扔进军营的孩子.,哭到嗓子沙哑,眼中干涸,再也没有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