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韵知道闵御是古崟的官儿。
而且刚才那个城主才离开,闵御不可能是这个城的城主。
叶城韵不知道这人是中了什么邪,茫然地看向了闵御,但令她意外的是,闵御眼中闪烁着紫色的光泽。
她再次看向那个看门的守卫,发现其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叶城韵蓦然想起,当时她那时在那些匪徒跑了之后,看到他向自己走来时,他的眼中便残存着这样的光泽。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好似那些匪徒的畏惧和如今守卫将闵御误认做城主的原因,都和这紫色的光泽有关系。
然而轮不到叶城韵细想,闵御便直接走了进去,对愣在原地的守卫说道:“叫大夫来。”
“是。”守卫躬身说道。
城主的妃子们虽都很奇怪为什么城主会忽然回来,而且穿成了这个样子,但只有正室的夫人敢问上一句,闵御喝了口温热的茶水,伸手温柔地拂过夫人的面颊,道:“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这位夫人平素很少见到城主,她自知自己已人老珠黄,城主更愿意将时间花在那些新招进来的小妾身上,乃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还是免不了心生失落。
而现如今城主反常的举动令她心头一动,竟像一个小姑娘一般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城主,天色已晚……今日便在这里休息吧。”城主夫人将手缓缓放到了闵御的手上。
闵御垂眸看去,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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戟颂跟着承聂,最终来到了祭司长眠的地方。
那是一座满山遍布丛林冰雪的山,周遭布有异常强力的结界,即使是劫这样法力高深的神术巫道之人,也不能轻易将其打开。
承聂对于此地并不陌生,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还在劫的身边办事,为了追杀背着祭司遗体的勒金,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阵法,但承聂不知这个阵法的具体用途,说是一般的续命阵法,又有些不同。
像长河族大祭司和劫这样修为高深的神术巫道之人,用的阵法通常都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只是此行,戟颂恐怕一直期待着能够再见到长河族大祭司一面,现在这周遭布满结界的情况,怕是短期之内,戟颂的期待得泡汤了——之所以说是短期,是因为大祭司既然在死时留下了这样一个续命阵法,说明他并没有完全死去,在未来的某日定会以某种方式重返世间。
以戟颂的不死之身,等到他重返世间那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看戟颂的样子,承聂觉得戟颂应当还不知道祭司并未真正死去的事情。
想来应该是祭司并没有告诉戟颂。
为什么不将自己可能重返世间的事情告诉戟颂呢,大概是因为长河族大祭司也不知道重返世间还需要多少年;又或者他知道需要多少年,但是时间太久,他不想让她一直这样等下去。
毕竟戟颂拥有无尽的生命,或许在他离开的时日之中,她能够遇到其他真心爱护她的人,而不必总是处于等待的状态之中。
并且不死之身的记性很差,时间一长,长河族大祭司应该也会被戟颂忘记。
戟颂站在结界之外,看着满山的丛林冰雪,将手缓缓放在结界之上,结界泛起粼粼波纹,传来一阵熟悉的温度,是那如同河畔大雾般温凉的体温。
虽然她没有真正见到他的遗体,但是仅仅是站在这里,她便有一种他的确是在这里的直觉。
她的眼圈逐渐泛红。
承聂站在旁边,看了看戟颂的样子,眼神之中覆上了一层暗淡。
“这结界……是一直在这里的吗?”
“嗯。”
“谁都没有办法进去吗?”
“嗯,不过你若是想进去的话……”
承聂话没说完,戟颂便微微地摇了摇头,将手从结界之上拿开。
对她而言,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遗体……还安好吗?”戟颂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安好。”
“……那就好。”戟颂看着结界内的景物良久,转身离开。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戟颂骑着马走在前面,时而用衣袖在脸上擦去脸上无声流淌的泪水。
承聂跟在她身后走着,看着她的背影。
他在来之前,似乎能够理解她心中的悲痛,而此刻,他却有些迷惑,变得有些无法理解。
她在来的路上,期盼了那么多个日夜,临了临了却没能亲眼见到他的遗体,难道不应该反应再激烈一些么?若是他的话,一定会死命地捶着那层结界,想要打破结界进去,去见他最后一面。
而她明明有破开结界的能力,却只是确认了一下别人进不去之后,便安静地离开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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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在床边将叶城韵的脚腕包了起来,凉凉的药材贴在已经红肿的脚腕之上。
叶城韵觉得脚腕上的疼痛还是那么痛——当然这药效不可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挥效用,叶城韵是知道的。
叶城韵在上药之前,丫鬟已经伺候着她洗了一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这柔软的布料,真是令她舒服得要死。
然而叶城韵却还有一件事情梗在心里,从刚才开始闵御就一直没有露面,她想着他应该是忙着应付那些对他忽然出现心存疑虑的人,但是眼瞧着天黑了,闵御还是没有进来探望自己的迹象,忽然心中一紧,发觉闵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立马拽了拽床边大夫的衣袖,说道:“城主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在下还得出去问问才好。”大夫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脸上有些发福,笑起来憨态可掬。
叶城韵看着老人脸上的笑容,忽然心生亲切之感,连忙道谢。
老人起身走出了房门,叶城韵躺在床上,心想着城主的女人就是好,受一点伤还有个大夫彻夜在这里陪着,与之相比,平常的大夫等到上了药之后便会巴不得离开,真是天壤之别。
不一会儿大夫回来了,摇晃着圆滚滚的身躯坐到凳子上,眼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紫色光泽,对叶城韵说道:“城主已经和夫人安歇了,姑娘也早些休息,这脚伤也不是小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城主……安歇了?”叶城韵看向大夫的时候。
其实叶城韵想问的是,城主是不是在夫人的寝居睡了,但是却发现话到说出口的时候,其实她自己也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在她心心念念盼着他过来的时候,他恐怕已经在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亲热,巫山颠倒天昏地暗。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叶城韵出来游历了这么多年,男女之事就算是没做过,但也见过不少。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琐碎的思绪清除出去。
她深知闵御和哪个女人在一起,都与她无关。她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把脚好起来,一旦脚好起来的话,她就可以离开,随便去哪个地方,过从前想去何处便去哪里的逍遥日子。
那外面的山川大河,就连长尽河畔那据说会吃人的大雾,都令她心驰神往。
她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
叶城韵缩在被子里逐渐睡去,梦到了之前看过的美景,她漂浮在景色的色彩斑斓,光怪陆离之中,看着蔚蓝透彻的天空,伸出手,将阳光留在自己的指缝之中。
忽然脚腕一阵刺痛,叶城韵的身体陡然下坠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睁开眼睛,她看到窗子透出外面的晨曦,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脚腕,想来是自己翻身的时候扭着它了,不过与昨日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天已经微凉,天的另一边隐约可以看到闪烁的星辰。
叶城韵在被子里将被子抬起来,将脚悬空出来,慢慢地翻过身去。
翻过去的时候,叶城韵看到了在床边坐着的闵御。
看到他之后,叶城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问道:“大夫回去了?”
“可怜的老头在这里守了一夜,我让他先回去了。”闵御身上换上了城主的衣裳,与这阴柔的面庞倒无半分违和,默默用脚将老大夫的衣服踢到了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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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祭司长眠之地回来之后,戟颂和承聂寻了一所无人的农户。
戟颂进入屋中,在农家的炕头上取下蒙了一层尘土的枕头,在积了一层厚灰的炕上睡去了,一睡便是三日。
承聂起初没有去打扰她。
毕竟她在见到祭司安眠之处前,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等到她连着睡到三天头上的时候,承聂实在有些担心,于是伸手推了推戟颂,叫她起来。
戟颂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承聂一眼,眼中蕴藏着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意,如同一头被惊醒的野兽。
承聂吓得收回手去,只能让她继续睡去。
说来这不死族人本就是残暴之人,承聂是因为这几日与戟颂相处,才逐渐放下了戒备,对于戟颂方才那个想要杀了他的眼神,他心中竟然会感到一丝受伤。
不过这也警醒了承聂,一旦戟颂发现了是他杀了长河族大祭司,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杀死,而不会只是瞪他一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