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相比，吕珠珠脸上的愁云少了，声音里哭腔不再，分明已是心如死灰。
季微澜几度张嘴欲劝，又不知该怎么劝。
也许，正如吕珠珠哭着说的那样，自己不是她，没有经历过她这十二年的一切，才会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
想来想去，也只能在微信里给吕珠珠转了一笔钱：“这些天谢谢你帮忙，你烧的菜真的很好吃。”
吕珠珠把那笔钱退了回来，说：“就当成是我交的食宿费好啦。谢谢你让我住了这么好的海景房。”
又叫她不用担心：“红花阿婆领着我帮人送鱼敲牡蛎，每天都有赚到钱。”
季微澜目送她有一次在小路尽头离开，竟莫名看出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下个月民宿应该就能重新装好，欢迎你随时光临！”
“会的，我一定会再来。”吕珠珠转身朝她微笑，笑容有些虚弱无力，却充满真诚。
这个笑容定格在季微澜的记忆中，一直保留了很久。
吕珠珠离开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她。以至于她提心吊胆，每天都要关注本地新闻，特别关注有没有诸如“女子被弃自杀以报复男友”，“多年相恋，一朝情变导致灭门惨案”之类的报道。
没有新闻，又担心她是不是在男友家逆来顺受，继续着之前的日子。
红花阿婆让她不要多想：“人各有命咯，路怎么样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道理季微澜都明白，但是情绪难免受影响。
她没有闺蜜，这类情感问题同长辈交流也不合适。有心想同高磊聊聊，高磊的奇怪表现又令她更觉不安。
原本一直在耐心听她说吕珠珠的故事，分析各角色的问题一二三四点，最后得出结论：不是感情能不能持久，而是共谱感情的人是否正确。
季微澜有所触动，感叹道：“可见老师说得有道理，付出感情时一定要慎重选择。就怕喜欢的时候还不够了解，相处久了才发现不合适，想要脱身就很难了。”
微信那头瞬间就没了动静。
她看着聊天窗口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反反复复数次之后，她才收到一句回答：“抱歉，临时有点工作。”
接着又发来几张海底生物的图片，问她哪几种更适合向游人展出。
季微澜一边挑选，一边暗中纠结。
真的是工作吗？
她一开始的感慨，只是想起了从前对沈砚的滤镜，对照吕珠珠的遭遇不由庆幸。现在，高磊的刻意回避却令她心头一沉。
“如果在一起后，才发现不是那个正确的人，你会怎么办？”她试探着问。
聊天窗口又沉寂了。
好半天后，高磊才回复道：“那就只能努力改正。”
季微澜抿着唇，不甘心地追问：“可是两个人多少已经产生了感情，分开会让对方痛苦怎么办？”
高磊回了五个字：“长痛不如短痛。”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最好能尽量给对方一个缓冲期，让人慢慢习惯分开，这样就不至于太痛苦。”
季微澜捧着手机的手颤了颤。
她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这半个月以来的对话频率逐日递减，有时候甚至一天只有寥寥几句。
这就是所谓的慢慢习惯吗？
她不敢细想，只能把全部精力用于民宿的翻修。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沈砚“服刑期”将满，就要同陶大师一起离开，又冒出来一件麻烦事儿。
那天季微澜正坐在院子里，沈砚突然一脸怒色地冲进来，将手机朝她面前一拍。
“姓高的果然有问题！”
季微澜不明所以，再看手机上是一条视频。沙滩和海都很熟悉，海边。打太极的那个人影也很熟悉。
“他居然偷拍老师的视频，上传飞音。这是侵权！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季微澜知道，飞音是这两年国内最火的短视频平台。之前那家民宿营销包装团队，就曾建议她在飞音上开直播，或是拍点宣传民宿的小视频，最好能露个脸。
社恐如她，进去学习了不到半小时，就头晕眼花地放弃。现在却被迫在沈砚冷冰冰的注视下，一条条查看视频。
视频一共六条，陶大师都以不同的形象出镜。
有仙风道骨打太极拳的。
有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字的。
有面朝大海，呷一碗鱼仔汤满足微笑的。
还有在潮间带里，捉螃蟹不成反被夹了脚趾头的。
从拍摄角度来看，当然不可能是陶大师的自拍。视频拍摄也相当不专业，经常出现跑焦的和画面抖动。
即便如此，也没能挡住观众的热情。
陶大师好歹是当代着名画家，个人形象又颇具特色，尤其是他积蓄多年的齐胸美髯。第一条视频弹幕里就有好几个人认出了他，还竞相向其他观众进行科普。
点进来的观众既诧异，又惊喜：看个赶海视频，居然还能瞻仰个名人？
也有点赞视频生动有趣的。
还有因为“老先生生活不易”，纷纷打赏的。
弹幕画风基本如下：
“有钱人不是应该去马尔代夫？”
“这是个什么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荒岛？连个遮阳伞和吊床都没有，差评！”
“你们不懂，这叫大师的情怀。隐居世外，悠然自得，远离尘世的喧嚣，返璞归真（不好意思我编不下去了）。
”劝人艺考，天打雷劈！画了一辈子的画，晚年生活如此凄凉，不抓螃蟹就要挨饿。”
发布视频的主播还挨个给这些评论点赞，并认真回复。
“不是马尔代夫，胜似马尔代夫。”
“不是荒岛，是南极村。附上搜索的链接。”
“谢谢夸奖，给你比心。”
“抓螃蟹只是好玩，抓不到没关系，有鱼仔汤吃，不会挨饿。”
“现在网上都传开了，刚才还有媒体打电话来向我核实。“沈砚的面色凝重，“你知道的，老师一向低调，个人行程从不对外披露。”
季微澜握着手机，皱眉：“可是，师兄凭什么断定这是高磊做的？”
“这个Id不是他，还能是谁？”
主播Id：南极村珊瑚守护者一号。
头像是个高大健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