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邦正襟危坐,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瓷茶盏上的冰裂纹。
他望着烛火下赵无疆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感叹,少将军不愧为少将军,自己这点茶功夫还没品出滋味,少将军那边却已然有了办法。
\"陈正华是李在渊的左膀右臂,且自身实力不俗,乃宗师之境,身旁又有李在渊安排的人手监视和掩护,要杀他,动不了武力。\"
赵无疆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惊得烛火微颤。
他修长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圈,水痕在烛光下泛着幽光:\"杀这样的人,就要借刀杀人。\"
\"太子李云辰?\"袁志邦眸光一转,突然又摇头:\"不对!是李在渊!\"
赵无疆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嗓音低沉如雪夜狼嗥:\"没错,在京都,目前能杀陈正华而不引起怀疑的,只能是李在渊自己!\"
\"既然是李在渊的心腹,李在渊怎么可能会动手?\"袁志邦将茶盏重重放下,溅出的水珠在案几上洇出深色痕迹,\"就算李在渊猜疑心旺盛,目前也不至于对这个心腹动手吧?\"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赵无疆屈指弹开落在肩头的烛灰,火星子在空中划出橘色弧线,\"李在渊猜疑心旺盛,完全可以借助他的猜疑心,去对付陈正华。\"
袁志邦喉结滚动,突然起身在屋内踱步,皂靴踩得地板吱呀作响:\"要怎么做才能够让李在渊对陈正华起疑?少将军,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整个京都,陈正华可以说是李在渊最信任的人,甚至没有之一。\"
\"那陈正华又最信任谁呢?\"赵无疆突然抬眸,烛火在他瞳孔中跳成两点金芒。
袁志邦猛地停住脚步,衣摆带起的风掀动案上纸张:\"李在渊...还有陈家村!\"
\"然后呢?\"赵无疆指尖在案几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像催命的更漏。
袁志邦突然转身,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当作响:\"通过陈秋生和陈大树,这两个人去背刺陈正华!陈正华一定想不到!\"
他说到激动处,袖中暗器囊袋都滑出半截银光。
赵无疆伸手将暗器按回他袖中,纠正道:\"不是攀咬,是说个谎。
李在渊信命,但又不信命。
刚愎自用,极端自私。
只要让陈秋生俩兄弟以术士之名,说陈正华对李在渊的运势可能带来不好的影响,就可以了。\"
袁志邦突然抓起茶盏仰头灌下,茶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就这么简单?陈正华可是李在渊的心腹啊,这么简单的说辞,李在渊能相信吗?\"
\"等一个消息。\"
赵无疆突然起身推开雕花木窗,寒风裹着雪粒子扑进来,他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等到镇北军清君侧的消息传到京都,李在渊必然震怒,骑虎难下,朝堂也会震动,那时他的猜疑心会更重。
他可能会因此怪罪你和陈正华,但用人之际,你和陈正华都会无碍。
然后再让陈秋生和陈大树俩兄弟借机告诉李在渊事关陈正华和他的命数,李在渊必然会介怀陈正华。\"
\"你一定要记住,\"赵无疆突然抓住袁志邦手腕,力道大得让甲片都陷进皮肉,\"我反复强调过,李在渊不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你再借此煽风点火!\"
\"我煽风点火,李在渊不会怀疑我吗?\"袁志邦疼得皱眉,却不敢抽回手。
赵无疆松开手,从怀中掏出点药粉拍在他腕上淤青处:\"煽风点火有很多种,比如最简单的,直接了当煽风点火。\"
他忽然勾起唇角,烛光在长睫下投出阴翳,\"还有一种,则是以退为进的煽风点火!\"
袁志邦揉着手腕后退半步,突然眼睛发亮:\"为陈正华求情?\"
\"不错。\"
赵无疆正色道:\"你要说陈正华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镇北王的事陈正华更是忙上忙下。\"
他突然拔出匕首削断一截烛芯,火光\"噼啪\"爆响,\"你一定要无意中,点到长公主李昭华当初被捕入天牢,是陈正华亲自关押的,我赵无疆被追杀,也是陈正华亲自追杀的!
这次镇北王府内找寻线索,陈正华出手伤害事关线索的大黄,不是故意的。\"
赵无疆将匕首插回鞘中,金属摩擦声刺耳,\"反正,就是那种……\"
\"小狐狸精,我懂!\"袁志邦快步走到窗前,靴底碾碎窗棂上堆积的薄雪,突然捏着嗓子学起教坊司姑娘的腔调,翘着兰花指去勾赵无疆腰带,\"就像'陈总管这般辛苦,定是被人冤枉的~'\"
妈蛋,这个嫖虫,还是你懂……赵无疆心笑,拍开他的手,笑骂:\"滚去办事!\"
“明白。”袁志邦点头:
“交给我吧,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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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白日,大雪纷飞。
城隍庙残破的屋檐下,袁志邦抖落大氅上的积雪。
陈秋生缩在供桌后,枯瘦的手指正抓着冷硬的供品往嘴里塞。
\"杀谁?\"陈秋生突然噎住,浑浊的眼珠凸起。
袁志邦抬脚碾碎地砖缝里钻出的枯草:\"陈正华。\"
供桌上的香炉\"咣当\"翻倒,陈秋生扑过来揪住袁志邦衣领:\"他可是我们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袁志邦纹丝不动,任由陈秋生的指甲掐进自己脖颈:\"那你们等死好了。\"
他露出森白牙齿,\"听说刑部新进了批铁刷子,正愁没人试...\"
陈大树突然从梁上翻下,三人僵持片刻,陈秋生布满血丝的眼球转了转\"我想袁侍郎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他的手指搓了搓,\"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