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璃也跟在何管事的身后,飞向了山顶。
她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显露出了好奇的探寻神色。
究竟是谁,能同时破解九霄雷剑障和斩仙剑阵?
何管事很快就率先到了山顶,一眼便看到了正在茅厕门口努力劳作的张二狗。
只见张二狗身上的衣物都沾染了脏污,手中正挑着一桶污秽之物,从一处茅厕里走出。
身上臭气熏天,隔着老远都能闻道那股难闻的味道。
见到何管事和叶辰的时候,“张二狗”的神情便是一愣。
“何管事,你们怎么来了?”王守庸问道。
何管事眼神一闪,将叶辰重重丢下,手指遥遥指着王守庸,便大声道:“张二狗,还不坦白,你事发了!”
口中虽然严厉,但实则何管事已经时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毕竟若张二狗真是能造出那等声势的凶徒,三个他也不是对手。
但很遗憾的是,王守庸并没有被他这简单的话语诈出来,而是歪了歪头道:“何管事在说什么,我什么事发了?”
何管事见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
说罢,便回头看去。
楚清璃正踏空而行,一步一冰霜,一柄冰魄剑正随着她的身影凭空漂浮。
一步落下,便落到了山顶处。
远远地,和王守庸对视而上。
“楚仙子,此人便是张二狗了。”何管事连忙行礼道,“仙子莫要靠近,此人身上全是污秽之物,不要玷污了仙子的衣裙。”
然而话音落下,却久久未听楚清璃发声。
何管事讶然,略微抬头,看向了楚清璃。
然而却看到了一张微微发愣的脸。
“楚仙子?”
何管事侧眸,楚仙子这是怎么了?
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楚清璃发愣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看到了王守庸的脸。
他所认为的“满身脏污”,“面容平平”的张二狗,落在楚清璃眼中,却是另外一副完全不同的光景。
只见初春晨雾漫过石阶,少年踩碎竹影而来。
粗麻短褐裂出三两道旧痕,却掩不住颈间雪色,鸦青鬓发被风掠起时,恍若松枝抖落千年霜。
一柄浸透桐油的桑木扁担压在他肩头,弯成新月初坠的弧度,两桶粪桶悬如古刹铜钟,稳稳地挑在少年的肩头。
粪桶铁链叮当撞响的刹那,正巧有日光刺破云层,映得那对斜飞入鬓的剑眉镀了金。
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目遥遥看来,瞳孔深处浮动的碎光,比她的冰魄流云剑更清冽三分。
汗珠顺着玉雕似的下颌滚落,在锁骨凹陷处汇成溪流,蜿蜒着没入粗麻领口蒸腾的热气里。
楚清璃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恍惚间,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竟有人担粪也担得这般好看?”
楚清璃发愣着,竟然将心中的想法喃喃低声自语出来。
何管事和叶辰在一旁,清晰无比地听到了楚清璃的自语,于是面色骇然地转向了楚清璃。
不是,你……?
王守庸却心知这是词条的效果,毫不避讳地直视楚清璃,平静对视。
空气间霎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仙子,有何贵干?”
少年侧首扬唇,薄唇绽开的弧度似名剑出鞘时掠过的寒芒,惊得粪桶铁链骤响如裂帛。
“你……”楚清璃恍惚出声,但心中乍然清明一片,瞬间便回过了神来。
天霜剑体使得她的心绪比起一般人波动更小,也更易从某些幻象中挣脱出来。
但楚清璃却分不清,自己心脏的跳动,究竟是幻象还是真的某种悸动。
于是楚清璃强定了定神,张口道:“你是何境界?”
王守庸放下了粪桶,平静道:“炼体中期。”
“什么?!”楚清璃还没反应过来,叶辰却跳了起来。
“你不可能是炼体中期,我分明被你震断……”
“住口,仙子问话,岂容你插嘴!”何管事灵力一卷,便封住了叶辰的嘴巴,严厉道。
楚清璃却满眼都是王守庸,轻声又问道:“山腰处,可是你造出的动静?”
“什么山腰处?”王守庸恰到好处地展露了些许疑惑。
“你可有于山腰悟剑?”楚清璃换了个问法。
“没有啊,我只是区区杂役,哪来的剑可给我悟?”王守庸佯装苦笑。
“那你今日劳作,可有察觉异样?”
“异样么……唔,倒是有感觉山体震动,其余的却不知道了。”王守庸回答道。
楚清璃点点头,便又忍不住问道:“你可想入内门修习?”
何管事愕然看向楚清璃。
王守庸闻言讶然,随后摆出了一副惶恐模样,连忙低声回答道:“内门水深,我只是区区一杂役,怕是把握不住,仙子莫要与我说笑。”
“无妨,你想入便可入。”楚清璃咬唇道。
“不了,我不想走后门入。”王守庸连忙摇头。
“当真不入?”
“不入,不入。”
“好吧。”
直到对话开始奇怪了起来,楚清璃这才作罢,走上前,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王守庸的手腕处。
王守庸心中一惊,随后凝神屏息,尽力催动幻术。
楚清璃的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一圈,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只好摇了摇头,松开了王守庸的手。
松手之时,怅然若失。
“仙子,还有其他事情吗?要不然,我先劳作了……外门杂役事多,完不成会扣月俸的。”
何管事闻言,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心中暗骂张二狗,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于是他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今日免你劳作。”
“多谢何管事。”王守庸笑道。
楚清璃也点点头道:“今日便罢了,你往后不要再挑粪了……何管事,给他调个干净的活。”
何管事连忙道:“是,是……叶辰,从今往后你来挑粪,不回答的话便当你默认了。”
叶辰眼睛都瞪大了,可嘴巴上还封着何管事的灵力,哪里能回答得了,于是无论他怎么疯狂挣扎也无济于事。
王守庸摇了摇头,心道哪里还有以后,今日过后我就告辞了。
于是对着楚清璃行了一礼,道一声“谢仙子”,便挑着粪桶沿着山下走去。
楚清璃望向了王守庸离去的背影。
松风忽起,粪臭与檀香交织的雾气中,少年踏着满地碎光远去。
粗麻衣角翻卷似流云,山岚竟也退避三舍。
楚清璃又冒出了那个想法。
——他挑粪,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