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妹二人快步离开,转过一处街角,正遇见韩垕带人赶到,说了一下事情的大概经过,韩垕也有些惋惜居然死了这么多人。
林风庭道:
“事已至此,这件事就翻篇吧。咱们去市集上买些牲口,答应过将士们要吃肉的,上千人的饭食,可得早些准备。炖煮的食物大家经常吃,军营里想吃些炒菜也不容易,我看不如烤吧,架上碳火,砍竹木来把肉串上烤。杂碎就洗干净了煮,或切薄切细用油爆炒。”
韩垕道:
“烤肉?那滴下来的油不就可惜了吗?况且朝廷调拨的粮饷不多,把肉烤了大家一人也吃不上两口,炖煮好歹还能多喝些汤。”
林风庭摆了摆手,道:
“就烤了,这钱我出。”
韩飞虎从后面赶来,开口道:
“你这后生倒是豪爽大气,不过私自犒军可是大忌。”
林风庭笑道:
“总是有办法的,别的不说,这账本不就在韩兄弟手上吗?怎么记还不是他说了算?”
韩飞虎道:
“东西两厂锦衣卫的探子可是无处不在。”
林风庭道:
“那便以市价从我手中购置,以二文一斤的价钱买上一二千斤‘狗下水’,约莫两千文钱就可以了,一人差不多两斤羊肉,再佐些馒头大饼,拆骨头来炖汤美美地喝上一口,差不多也够了。”
韩飞虎道:
“掩耳盗铃罢了。”
但他突然话风一转,又道:
“可我最喜欢这样干。但你小子的腰包经得起折腾吗?”
林风庭道:
“不差这点芝麻绿豆。”
哟吼!这么豪?韩飞虎颇有些吃惊,道:
“有这么大的口气?不过我还是得多问一句,这钱来路没问题吧?”
林风庭道:
“没闪到舌头,我在黑木崖宝库里收获不错。”
韩垕一拍大腿,故作惊叹道:
“哎呀!你莫非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啊!”
韩飞虎则大笑道:
“哈哈哈!好!今天就吃你这个大户了!”
李、赵两位把总也乐得合不拢嘴,一左一右把林风庭夹在当中,像是怕人跑了一样,把人架起来生生往牛市上拖。
“哎呀我不跑!”
……
二十几个人赶了几十头羊往营里去,场面倒有些罕见。一队守门的士兵见这么多羊,仿佛已经看见炖得香烂的羊腿了,笑咧开的嘴里差点淌出口水。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有肉又怎么能没有酒?明中后期的军队在非战争时期的一些情形下还是可以饮酒的,朝廷只是不鼓励,却没说反对。
黄酒是粮食酿造的,还是用的主粮之一的大米,并不便宜,韩飞虎也出了回血,拉了一板车回来。
伙头军几十号人一起在营地后头杀羊,羊毛羊血满地,看来没个把月这膻味是散不掉了。
前面也没人闲着,吃饭的人多了,做饭也是个浩大的工程,削竹签搭碳炉没十几个人搭手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煮饭蒸馒头大饼也并不简单,煤是烧了一炉又一炉,面是和了一盆又一盆。
生姜得用桶装,大蒜被剥洗干净都差点找不到东西盛,香葱香菜更是堆满了桌。
羊宰好,开始切肉,就已经是下午了。腌肉与串肉串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而且串肉也得讲肥瘦,纯瘦则柴,肥多则腻。很多人喜欢三七,林风庭却像黄四郎一样,要二八。
洗下水更难,不过羊肚羊腰却好吃,值得花功夫。
林风庭拎了个木桶过来,把回回葱、姜、蒜切成碎末,加上蜂蜜、孜然、花椒、胡椒、小茴香、香茅、盐、黄酒、酱油等调味料做成腌肉水,又打了鸡蛋,加了些淀粉,最后把串好的肉串泡了进去。
辣椒此时已经作为一种观赏作物出现,吃烧烤有时候还真少不了它。特别是吃肉,辣有时候能转移感官的注意,还真能缓解些油腻,林风庭给自己备了点儿辣椒粉,加上花生芝麻花椒茴香一起舂的。
韩垕有些好奇,道:
“你这么腌羊肉,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哪儿的吃法?”
林风庭道:
“西北的吃法,那儿的人会吃肉,我偷偷学了一点儿,又按自己想法加了点东西进去,也是第一次这么做,还不知道做出来如何。要是不好吃,还可以加别的调料,反正应该是坏不了。”
韩垕道:
“你去过西北?”
林风庭道:
“遇到过西北人,他们卖瓜、卖烤肉、卖毯子、卖葡萄干。”
韩垕道:
“胡商?”
林风庭点头,道:
“现在确实是胡商。”
韩飞虎道:
“这回的肉好,撒点盐都好吃,随便折腾。”
林言道:
“师兄,那这个红红的粉,是做胭脂的?”
林风庭道:
“和茱萸差不多,很辣,待会儿可以往肉串里少少放一些,尝个味道。”
李把总道:
“图别,你们那里吃羊肉怎么吃的?”
图别是鞑靼人,他崇尚强者,被韩飞虎的勇武惊呆后就跟着来了大明。他道:
“草原上的羊,只用大锅清水炖也香。若是来了客人,加些盐和胡椒,蘸着韭花酱,就着马奶酒就是最好的吃法。”
说到韭花酱,韩飞虎倒是怀念起了以前在草原上征战的日子。白云嫩草,天穹湛蓝,远处小河湾湾,春日清晨的粼粼波光如梦似幻。矮矮的小山坡线条柔美,却一望无际,似乎远处还有更宽广的山,更嫩绿的草,更清澈的河。草原上的清风略有些凉,但有着花草的芳香。一匹匹健壮的马儿在河边低头吃草,羊群像是落在小山坡下的团团白云。
鞑靼人不全是侵略者,他们分成很多个部落,有的甚至人太少,连部落都成不了,甚至当侵略者的资格也不配有。
图别家就是这样,和两户邻居藏在一处小山坳,山坳里有一处小水洼,溪流缓缓淌过,是一方得天独厚的小天地。
纵马驰骋而过的鞑靼大军不会经过这里,大明的军队更不会。韩飞虎单枪匹马胡乱闯荡,一头扎进了那山坳里的几间小帐篷,迎接他的是韭花酱蘸肉。
在那里小住了几天,离开时,一个仁慈善良的母亲居然将她疼爱的独子托付给初次相识并即将离开的他。
韩飞虎闹不懂草原人的想法,不过吃人嘴短,他就把人带上了,一带就是二十几年,当初那个怀里抱着小羊的少年一眨眼已经快到了当爷爷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