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邦离开闻捷村后,按照李文祥小姨的说法,乘车前往闻德普办的养猪场。
闻德普的养猪场面积不大,主要分两块,大面积的是从南到北一个五十多米宽,由东至西一百多米长的猪圈,小面积的是猪饲料仓房和饲养员的生活区,基本上属于紧凑型的设置。
养猪场的大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赵振邦从养猪场矮围墙上朝里面观望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有人活动的迹象。
这时候是半下午时间,猪和人都不应该睡觉。到了半下午,快要吃食的时候,猪该饿得哼哼叫,人该出来进去给食槽下料,但这些迹象一点都没有。
赵振邦拍了几下铁皮门后,从口袋子里掏出纸条,瞅了一眼,开始大声喊闻德昌和李银行。
喊声果然有效,从生活区的一间房子里探出一个十八九,二十岁上下的圆脑袋,问赵振邦是干什么的?
赵振邦说他找闻德昌和李银行。
那人蹙着眉头走出来,仔细看着露出在围墙上面的脸,问赵振邦到底找哪一个?这里只有李银行,没有闻德昌。
他们俩找到哪一个都行,你是李银行,我就找你吧。
赵振邦有些激动。
年轻人蹙着的眉头还拧巴着没有展开,盯着赵振邦,问他是不是屿石县食品厂的收购员或者是生猪贩子,如果是他们的话,就不要进来看猪了,这批猪还小,都还不到该出圈的时候,要想买的话,估计还得等两三个月以后。
你回去吧,也不要进来看了,自称李银行的年轻人说。
赵振邦走到铁皮门跟前,从门缝子里看着李银行,说,我不是生猪贩子,也不是食品厂的收购员,我是你妈妈的亲戚。
来访者把他的身份与自己的母亲牵连起来,年轻的饲养员不由地也转到铁皮门跟前,从里面很认真地看着赵振邦,说,你是俺妈的什么亲戚?
赵振邦说,我是你妈妈外甥的岳父,你妈妈大姐家儿子的岳父。
来人把亲戚关系说得不能再清晰明白了,自称李银行的饲养员这时候已经开始用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了铁皮门锁。
进来吧,饲养员说,你是哪个村的?我怎么从没有见过你。
赵振邦说, 咱们确实没有见过面,但我一说,你肯定就知道了。
饲养员说,嗨,我小时候,我记得俺妈妈爸爸,逢年过节都还带着我和俺哥走亲戚,现在好多年都不走动了。不走动的原因主要是那些亲戚不愿意和我们家走动,并不是我们不愿意跟他们走动。
饲养员打开门,赵振邦进了养猪场。
养猪场被饲养员整理得还算干净,只是一些空闲的地面上长出了不少高低参差不齐的青草。
是那些亲戚不愿意跟我家走动了,饲养员重复说。
现在的人情都很淡薄,我们家也是这样子,所有的人都一样,全天下都是这个样子,赵振邦说,但是,我是很重感情的人,我们两家是一样的,都是别的亲戚不愿意和我们家来往。
饲养员“哦”了一声,问,你家怎么回事?
赵振邦说,我们家主要是因为穷,家里缺钱,那些亲戚怕我找他们借钱,就都不愿意和我们来往,如果我们家有钱有势的话,我估计那些亲戚会很积极地与我们家一直走动,哪里像现在这样走对面都懒得讲话。
饲养员说,你们家怎么个穷法?
赵振邦说,给小孩子买学区房,一套学区房七八十万,这七八十万的房贷,就够我们还一辈子的了,如在外还得挣一家子的生活费,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事情,谁能想得到下一秒钟在你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家里一分钱的闲钱都不敢乱花。这不就是穷吗?我们家就是这么个穷法。
饲养员说,你们家是因为这个,与我们家不同。我们家是因病致穷,俺爸爸卧床好多年了,俺妈妈身体一直也不好,每天都花钱,没办法。
谁愿意跟我们来往?没有。原先我和俺哥在外面打工,有一次,俺爸爸病危,差点死了,我们就没办法再去打工,现在看来不去打工也不行了,等等,我们还准备出去干。
赵振邦说,干养猪场不还可以吗?现在猪肉价格都上去了。
说到养猪场,饲养员好像猛然间有所醒悟,立即警惕起来。原本他已经带着赵振邦往他的住处走去,这时就停下来,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果是来买猪的,猪现在还不到出圈的时候,不论什么亲戚也不能卖给你,你刚才说是俺妈妈的什么亲戚来?
赵振邦说,我不买猪,刚才光顾着说无关紧要的闲话,正事儿还没有说呢。我是你妈妈的外甥李文祥的岳父。李文祥你知道吧?
饲养员说,你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刚才我说了,小时候的那些亲戚早就不走动了。你是从哪里来的?
赵振邦说,我刚从你们家闻捷村那里赶过来,一个多小时前我还和你妈妈在一起说话,有一件事儿需要找你帮忙,是你妈妈让我过来找你的。
饲养员说,你用手机给俺妈妈打个电话,我看看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赵振邦掏出手机说,你妈妈的手机号是多少?饲养员说了一串数目字。
接通手机后,赵振邦告诉李文祥的小姨,说他是李文祥的岳父赵振邦,按照她的指点,现在已经来到了养猪场。
说着就把手机递给饲养员。
终于和儿子通上了电话,看来李文祥的小姨应该埋怨了饲养员,好像怪饲养员不给家里打电话。
饲养员扭头看了一眼赵振邦才说,俺弟不让用手机,我都好多天没有见过他们了。来的人是咱们家的亲戚吧?李文祥?是我表哥啊,我哪里认识,好了,我挂了,等事情了了,我马上就回家。
你怎么一会儿是哥,一会儿又是弟?我听你妈妈讲,闻德昌是哥哥,李银行是弟!你到底是哪一个?如果是哥哥,你就不是李银行,你是闻德昌。
赵振邦疑惑不解。
进屋来吧,饲养员说,是哥是弟,要你说了算?
他前头带路,把赵振邦让进他的房间。
房间里很凌乱,墙角摞着开封和未开封的好几个方便面箱子。一个脏兮兮的矬茶几上扔着几个喝空了的饮料易拉罐。
坐吧,饲养员给赵振邦用脚驱过来一个矮凳子,自己也坐了下去。
说吧,你想干什么?饲养员问。
看来他不打算给赵振邦解答谁是哥谁是弟的问题。
我想让你带我去找你堂哥闻德普,赵振邦说。
他也不打算弄清谁是哥谁是弟的问题了,只要能帮他找到闻德普,不是哥不是弟也行。
哦?我自己都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他了,饲养员说,我哪里知道他在哪个地方?
这么多猪都交给你一个人饲养,他就这么放心?
赵振邦质疑。
那没办法,养猪就是为了销售,卖出去才有钱赚。养猪场自开办以来,我一直给他帮忙,饲养员说,那天一早,闻德普忽然赶过来,说要出去跑销售,去哪里他也没有交代清楚,只让我好生看护猪圈。
也没有留给你只言片语?
没有,没说别的,说等他打听好行情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