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在景舒珩的记忆中,景柏蕴从未如此卑微过。
张了张嘴,他半晌都没发出声音,最后,只略显狼狈的扭过头去,“你求我也没用,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文楚嫣早就死了。”
“你上我这儿来,要见一个死人,恕臣弟无能。”
话音还未落,景舒珩便已急匆匆的站了起来,含糊的拱手行礼,不待景柏蕴开口,便已经转身走了。
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如今两国形势紧张,动辄便有大战的可能,我身为将首,不能离开太久,恕臣弟先行一步,皇兄自便吧。”
看着步履匆匆的景舒珩,景柏蕴倒也没有抬脚去追,只死气沉沉的说了一句:“一日不见文楚嫣,我一日不离北疆一步。”
听到这话,景舒珩脚步一顿,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到底一言不发,抬脚走了。
从寿西出来,已然入夜,关逢豫有心留景舒珩明日再归。
但景舒珩记挂宕西局势,并不多留,带着亲卫,迎着朦胧月色,策马出城。
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狼吟,景舒珩目光看似注视着前方,但实则,却有些恍惚。
夜半时分,才终于回到宕西,翻身下马,侍卫上前,牵过缰绳,栾嘉应迎了上来:“王爷。”
景舒珩‘嗯’了一声,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低声问了句:“楚姑娘睡了吗?”
栾嘉应一动,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文楚嫣在军中的身份,是南燕使臣楚嫣。
“一直没听见动静,莫约是睡了,王爷可是有事?是否需要属下,派人请楚姑娘过来?”
景舒珩摆手拒绝,“时辰不早了,不用跟着我,且去歇着吧。”说完,没等栾嘉应再回应,便抬脚大步走了。
栾嘉应嘴唇动了动,见景舒珩去的方向,正是文楚嫣目前居住的院子方向,无奈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去。
而景舒珩,越过正厅,穿过回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来到文楚嫣的院儿前。
院门口,两个正在打盹儿的守门侍卫,见他过来急忙行礼。
景舒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发出声音。
见其起身后,才低声问道:“楚姑娘睡了没?”
原以为这么久了,文楚嫣应当是睡了,谁曾想,侍卫却摇头低声道:“应当是还没有,一刻钟前,春桃姑娘刚进去。”
景舒珩微微一顿,下意识将视线投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似是在等什么。
果然,一盏茶后,春桃端着个食盒,从里面出来,见景舒珩正站在门口,微微一愣,讶然道:“王爷怎会在此?”
景舒珩没有回答,只是道:“楚姑娘歇下了吗?”
“还没。”春桃躬身行礼后,才道:“小姐刚用了些宵夜,稍微坐坐才会睡,王爷可是有事要找我家小姐?”
景舒珩点点头:“劳烦春桃姑娘帮我通传一声,看楚姑娘是否方便见客。”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自然是不方便的。
但春桃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声道了句‘不敢’后,便回转进院儿。
片刻后,春桃回来,请景舒珩进去。
夜色深沉,寒气浓重,即便屋里放了好几个炭盆,仍旧觉得寒凉。
文楚嫣披着大氅,坐在贵妃榻上,神色间带着一丝慵懒,见景舒珩进来,轻笑一声道:“认识珩王这么长时间,鲜少见你如此规矩求见,大多不都是直接翻墙而入吗?”
对于文楚嫣的轻嘲,景舒珩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羞耻,甚至有种理所应当的坦然。
“那是因为,以前就算让人通报,也进不了你的院子。现在让人通报,只是不想贸然打扰到你。”
文楚嫣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懒得再跟他废话,大晚上怪冷的,直接问道:“这个时候过来,有事儿?”
闻言,景舒珩烦心的叹了口气,坐在文楚嫣的旁边,拿起旁边的凉茶,一口灌了下去。
文楚嫣皱了皱眉,压下几欲破口而出的那句:“那是我喝过的。”
“我哥来北疆了。”短短几个字,景舒珩说的烦闷不已。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眉头皱的更深,“他来干什么?”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景舒珩,似是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许异常。
“看不惯你立下平定边疆的无上功勋,来算计你的?”
不怪文楚嫣将景柏蕴看的险恶,实在是他之前,真的对景舒珩起过杀心。
景舒珩揉着眉心摇头,“不是。”
文楚嫣挑眉:“那他这个时候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就不怕你借刀杀人,把他送到北庸人的手中?”
“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被封为储君。”
“他不清楚这点儿吗?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景舒珩苦笑,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是来找人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凤眼一眯:“找人?兵荒马乱的地带,在这儿找什么人?”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不再兜圈子卖关子,看着文楚嫣的双眼,轻声道:“找我皇嫂,林池霜。”
闻言,文楚嫣垂下眼眸,语气惋惜叹道:“林姑娘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到这儿找什么人?快劝他回去吧,否则万一有个好歹,后悔都来不及。”
景舒珩停顿了片刻,轻声问道:“皇嫂真的死了吗?”
文楚嫣语气颇为冷淡:“人尽皆知,太子妃林池霜早逝。”
见文楚嫣滴水不漏,景舒珩舔了舔嘴唇,手也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一边想着措辞,一边缓缓道:“我哥说...他前些日子,开了皇嫂的墓,发现棺椁是空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眉眼,有一瞬的压低,她万万没想到,景柏蕴竟狼心狗肺到这种程度,让林池霜‘死了’都不得安生!
“他现在怀疑,是我把你和皇嫂一起带走了。我跟他说了,我不知道皇嫂的下落,但他不信,并执意要见你。”说到这儿,景舒珩又急忙补充:“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拒绝了。”
“就是...他不肯死心,说不见你,他就不走。”景舒珩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说这个,不是在给你施加压力,只是问问,你愿不愿意见他一面。”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景舒珩故作冷硬道:“反正他的死活与我无关,该说的,该劝的,我都做完了,他想如何,就是他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