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祈淮的背影再度出现在了厨房,几秒后,又捧着一碗面朝餐桌走来。
虽然她很饿,但两碗面还不至于。
向书微盯着裴祈淮把那碗面放到桌上,看他人也坐下,她犹豫着怎么开口拒绝……
然后,裴祈淮在向书微的注视下,拿起筷子,挑起了面……塞到了他自己口中。
向书微:?
他怎么也吃上了?
下午四点吃晚饭是不是太早了?还是说,他也没吃午饭?
但他在家干吗不吃午饭,就算是一个人不想做饭,也可以顺手点个外卖吧?
难道她不在,他就茶饭不思了?
哇,她也太敢异想天开了——
人前脚还说,暂时还不打算和你复合。
向书微脑子神游着,眼睛盯着裴祈淮,忘记离开。
约摸一分多钟,裴祈淮抬头,顺着向书微的眼神,落到自己碗里完完整整的荷包蛋。筷子一夹,放进她的碗里,语气没什么起伏。
“你还挺贪心。”
向书微:?
看着自己碗里的两个荷包蛋,向书微后知后觉地想起吃面,咬了一口荷包蛋,语气不解,也不知道为什么音量不大,像心虚似的。
“我不在……
你也没吃午饭吗?”
裴祈淮头也没抬,挑面的动作也没停。
“又饿了。”
对,习惯了这一个多月你的存在,你一消失就坐立难安,茶饭不思。
所以,别再离开我,别再莫名其妙地说分手。
然后,请再,多喜欢我一点儿。我就会,重新同意跟你在一起。
听到裴祈淮这样的回答,不知为何,向书微感觉胸口松快了点,闷头吃面。吃了小半碗,咬着面,瞄了一眼裴祈淮,声音有点含糊。
“谢谢。”
谢谢你给我煮面,还把两个荷包蛋都给我。
裴祈淮也闷着头吃面,听到向书微的话,没抬头,话语简短。
“不客气。”
……
周日一大早,向书微准备出门去给那个招财猫上色,主卧的房门毫无征兆地就打开了,穿着睡衣睡裤,头发蓬蓬的,有点乱的裴祈淮,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裴祈淮:“去哪?”
向书微:……
撒个谎算了。
向书微:“逛街。”
裴祈淮:“我陪你。”
向书微笑容洋溢着,摇头拒绝。
“不用啦,你去睡觉吧。”
看他头发乱蓬蓬的,可能是被她的动静吵醒了,但她明明已经把动作放得很轻了。
生怕裴祈淮再说出什么,向书微有意打量了一遍他的全身,道:
“我着急出门,要是等你你还要换衣服,我就先走了,你回去睡觉吧。”
裴祈淮不说话。向书微自动默认他同意,立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啪地一声,门被关上。
裴祈淮的脸色冷了好几度,抬手用力搓了搓脸。
去干吗,去见谁,要一个周末,整整两天都去?
不是说着想和他复合吗,他现在又是她的第几个顺位。
在一个连生气都没资格的位置。
……
上完色,从九点到十二点,向书微在外面吃完午饭,正要回兰庭华府,接到了段怀玉的电话,要和她约下午茶,钓他喜欢的人。
向书微又和他们喝了下午茶。到了下午四点钟,和那个陌生男人告别,段怀玉留住向书微。
隔了这么久,两个人终于坐下来,叙叙旧。知道向书微的脾性,段怀玉自然点了很多酒,其中不乏好酒,两人颇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这一次,向书微是真的因为手机静音,才没有接到裴祈淮的电话。
……
“好久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向书微眼睛亮亮地先给自己倒满了一整杯酒,双手捧起尝了一口,才声音含笑,道:
“还行——
挺顺利的。”
“不用把我想得太惨了,我能惨到哪里去!”
向书微有意开玩笑,段怀玉也不会上赶着去提那些伤心事——亲人的去世,骂名的背负,这些都不必提了。
向书微不是一个,碰到事,会嚎啕大哭的人。
她永远不会在哪个清晨嚎啕大哭,但她会在无数个夜里,无声流泪。
自段怀玉第一次意外在深夜喝酒的时候,看见向书微蜷缩在角落,无声无息地落泪。
后来的三年里,不知道多少个醉酒的深夜里——
段怀玉看惯了向书微流泪的眼。
安静的悲伤,像被雨打落的花瓣。
落了一地看着很凄惨,但没死,彻底残败后,会融入泥土,在来年重新生长。
然后,再凋谢,再生长。
她从不会绝望地死去,但一双眼,永远会阴雨缠绵。
你不必担忧她会自寻了断,但你也无法拉她走出阴潮的沼泽地。
……
段怀玉收起有些消极的思绪,笑着拿起开瓶器,开了另一瓶酒,主动又给向书微倒了一杯,“埋怨”道:
“你不在,我行情很不顺利啊!”
向书微接过段怀玉的那杯酒,仰头灌了一大口,语气“责怪”道:
“你就不能去找本来就和你志趣相投的,把人家好好的掰弯……我都当你多少回鱼饵了!”
段怀玉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故弄玄乎,咧嘴一笑,端起酒杯和向书微清脆地撞了一下。
“你不懂,他们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是,我不懂——”
向书微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细细品了品了几秒回甘,便把酒杯推向段怀玉,讨巧道:
“段先生的这瓶酒真不错,我能否有幸再尝一口?”
段怀玉边举起酒瓶往向书微的杯中倒,边道:
“还有几瓶,送你。”
“别——”
向书微摆手,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
“我才不要占你便宜。”
段怀玉直接把那瓶酒放到了向书微手边,也不铺垫。
“还是朋友。”
向书微的唇角仍漾着笑,眼眸的光却暗了些,盯着满是外文字的酒瓶瓶身,语气轻松。
“记在心里。”
说是朋友的情谊,会记在心里。但未来的事实会如何,大家也不能强求。
人走茶凉,曲终人散。在人生的不同节点,不同的人生轨迹方向,告别,是同生老病死一样正常的规律。
人与人走散才是常态。不走散,才难得。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分开要什么轰轰烈烈不得已的理由,但稍长后才能明了,一直在一起,才是最需要理由的事。
……
在不同的城市,从此以后不会重合的社交圈。
向书微消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但她们还是会讨论新上市的包包首饰衣服,他们还是会讨论名表豪车,计划着去世界的某个角落跳伞蹦极,寻求刺激。
有些事情早就改变了——
在意外发生之后,在向父住院之后,在向书微只能自己租一个几环之外安全系数很低的房子之后,在向书微离开京禾来到明海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并和裴祈淮保持着不那么“正当”的关系之后。
而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所有过程中,曾经交好的朋友,每次聚会都会围在一起的聊着八卦爱好的小姐妹,追在她背后一而再再而三向她投诚的异性——
不存在的,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然后又一个平常的下午,向父也不见了。
向书微25岁的人生,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过去的过去,就好像是大梦一场。醒来以后,就只剩她一个人。
而她,还要继续生活。
……
段怀玉笑容淡了一点儿,喉咙有点堵,很多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能找出一句能说的。毕竟生活,的确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讨巧的甜蜜的承诺,总是不堪一击的。
段怀玉拿起手机,直接打给了总经理,接通后,就像一个要过景阳冈的壮汉,气势汹汹地便道:
“把你们这所有的好酒都送上来!”
向书微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低头噗嗤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段怀玉呵呵笑了一声,精力满满的脸,语调上扬,架势足,还带着点儿挑衅的意味。
“今晚,不醉不休?”
向书微扬眉,欣然应战。
“我才不会醉——
手下败将。”
犹记得,三年来,他们的n次拼酒,都以向书微的胜利告终。
……
桌上的空酒瓶一打接一打,向书微兀地感觉到头有一阵子眩晕。说实话,她在喝完第二瓶时,就隐隐有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
可能是这一个多月,生活过得太规律了。这种程度的喝酒,居然有点不适应。但认输,是不可能的。
从自己给自己倒酒,自己给自己计数,到对方给对方倒酒,催着对方喝下去。这样的情况,一如既往。
向书微扫了眼桌上的酒瓶,大概估了个数,肯定还没到自己的极限的酒量,又拿起开瓶器,一口气开了六瓶酒,放了三瓶在自己面前,又推了三瓶放在段怀玉的手边。
段怀玉的整张脸都是红的,坐没坐相地瘫在椅子上,用力捏了捏眉心。
向书微对着瓶口,就把酒咽下喉咙。猛的又感受到一阵眩晕,吞咽的动作停了两秒,继续仰头大口灌下。
而后把空酒瓶啪地一下,放在桌上,睨了眼段怀玉,声音里的劲比刚开始少了许久,但没有轻易作罢的样子。
“轮到你了。”
段怀玉在椅子上瘫了十余秒,才费力地挺起腰,拿到一瓶酒后,又重新靠到椅子上,喝了一口,没忍住叹了口气,郁闷道:
“申请中场休息。”
向书微哼了一声,动作迅捷地抬手按了下太阳穴,头晕微减。段怀玉强撑着有劲的声音,开启话题道:
“前几天那个男的,是你新喜欢上的对象?”
向书微的脑子白茫茫了十几秒,终于迟钝地开始运转,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捧在手中,没喝,回答道:
“你没认出来吗?”
段怀玉神色木讷。
“还是裴祈淮啊。”
段怀玉刚还木头似的反应,瞬间火急火燎地烧起来,语气嫌弃,质疑,又恨铁不成钢。
“怎么还是他?这三年你还没受过啊?”
向书微不解,酒喝多了,也丝毫不掩神情的沮丧,和声音里的内疚。
“当初又不是他想分手的,分手是我提的。”
段怀玉抬手用力搓了搓额头,重重叹了口气,纠结地不行。
“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互相痛苦了三年了,应该没谁比谁过好吧?现在还能不计前嫌地在一起吗,明明两个人都伤痕累累的——”
“真的都能不计前嫌地在一起吗?万一在一起后发现其实过不去这个坎,对彼此的伤害不是更重吗?”
“要是我的话,应该不可能和前任复合。
破镜怎么重圆,怎么弥补都有隔阂。
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很相爱地再全心全意地对对方好吗?”
“真的很难理解,要我就换一个了……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和裴祈淮重新在一起?”
向书微举起酒杯,喝下,无奈地笑了笑。
“选择权不在我这。
他要是答应,我当然爱他,比以前更爱他……”
段怀玉看了向书微好半晌。瓶口对准嘴唇,灌了好一大口后,才感叹道:
“还挺邪门的——”
“明明快时代,多的是人在爱新的人。”
“怎么还会有一个人,要和一个人纠缠七年。还只爱过他一个人,不腻吗?”
“真死脑筋,万一这么久,结果还是不好呢?”
向书微捧起另一个酒瓶,仰了仰脖子,精致的面容上,随意的,从容自得。
“那会怎么样吗?只爱一个人——”
“结果也是一个人。”
“并不糟糕啊。”
只爱裴祈淮,就算不会在一起,最后只好她一个人地生活,也不是多坏的结果啊。
不是他,就算了。
不会再爱上谁了。
……
……
这是第三通打给向书微的电话,没人接。
第一通,裴祈淮是在晚上七点打的,没人接。
第二通,裴祈淮是在晚上八点打的,没人接。
第三通,是在晚上九点,还是没人接。
九点多,快十点了已经很晚了。
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裴祈淮的眸色暗得像夜里的海面,又打出了第四通电话。
在响了十秒后,电话被接通,一个客气温柔的女声,响起。
“您好,您是机主的朋友吗?她现在喝醉了,您方便来接她一下吗?或者是联系一下她的家人。”
……
一路踩着最高限速,赶到目的地,到了对应的房间号前,裴祈淮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跟站在里面的服务员对上视线。
年轻的服务员明显怔住,张张口没说出话。
接电话的时候,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备注,但怎么也没想到此“裴祈淮”真的是那个“裴祈淮”。
所以,他们,是什么关系?
年轻的企业家,和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