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况且沙瑞金,还不是一般人。
别说他现在是临江省的三把手,位高权重。
钟正国本应该给予起码的尊重。
他的身世背景,也很不简单。
当年,他原本是村里的孤儿,连名字都没有。
战争结束,陈岩石他们的尖刀班,只剩下了六个人。
他们来到老班长沙振江的老家沙家坝,发现沙家没人了。
为了不让老班长断了后,陈岩石等六人,便决定将村里的孤儿收养,当做老班长沙振江的后人抚养长大。
至此。
沙瑞金才有了名字,才有了像样的生活。
而在六位老英雄的抚养下,沙瑞金从小也将自己当做是烈士后代。
是骨子里流淌着红色血液,豁出性命也要为国家和人民奋斗终生的英雄后人!
之前钟正国找他,让他帮经营困难的大风厂,在临江省找点生意做。
不仅讲述那一千多名员工,下岗失业会有多可怜,还搬出了葛老。
碍于情面,沙瑞金答应了,但心里一直很后悔。
然而现在……
查来查去,都没查出赵立冬有问题。
钟正国完全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要故意栽赃陷害赵立冬。
这还是一个身居高位者,该有的态度和行为吗?
这还是来临江教育整顿,而不是公报私仇的吗?
这让一个从小就接受爱国教育,立志要报效祖国和人民的英雄后代,怎么想?
他沙瑞金又不是没脾气。
真要闹翻脸,他也不怕。
父亲是烈士沙振江!
六个干爹个个都是战争英雄!
真要论出身背景,钟正国差远了。
最关键的是……
孤儿没有父母疼爱,是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小时候,看到别的孩子都有母亲疼爱,沙瑞金就多么希望母亲还活着。
他恨透了战争,恨透了害死他父母的饥饿穷困。
而现在……
钟正国居然不停的问候他妈。
这让沙瑞金,怎么受得了?
所以脾气一上头,他说话也没分寸了。
而正在气头上的钟正国,哪儿会考虑那么多?
横眉瞪眼的怒视沙瑞金。
“你说什么?”
“让我养的狗,去栽赃赵立冬?那你干什么?”
沙瑞金瞪眼道:“我当然是要秉公执法啊!”
“知法犯法、栽赃陷害这种事,我作为英雄后代,我做不出来!”
“我要真这么做了,不仅对不起国家和人民,更对不起我父母,还有抚养我长大的干爹干妈!”
“你!!”
钟正国气得两眼鼓凸,抬手怒指沙瑞金。
“跟我讲法律、讲原则、讲良心是吧?”
“你忘了这些年,是谁一直栽培你吗?”
“没有我们的帮助,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沙瑞金冷眼斜瞥。
“所以你们其实一直是把我当走狗培养,想让我乖乖听话,想干什么就必须得干什么吗?”
钟正国瞳孔微缩,气得够呛。
深吸了几口气后,沉声道:
“沙瑞金!”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咱们没把你当走狗养,但你也要懂得起码的投桃报李吧?”
沙瑞金冷哼一笑。
“投桃报李,就是让我知法犯法、以权谋私,去栽赃陷害清正廉明的赵立冬?”
钟正国愤然起身,大声咆哮:
“你胡说八道!他赵立冬要是清正廉明,老子就不姓钟!”
沙瑞金缓缓起身。
“他是不是深藏不露,我不管!”
“我只知道,就我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他没问题!”
“就算他有问题,我相信不停止调查,他的狐狸尾巴,迟早会有露出的一天!”
“可你让我找人栽赃陷害,这算什么事?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对得起你的职务、你的身份、你的誓言吗?”
“你到底是来临江省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的?还是来谋取一己私利、公报私仇、搞权斗的?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正义感?”
沙瑞金掷地有声,声如洪钟。
他是英雄后代,为正义发声。
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当然气势如虹。
所以哪怕钟正国比他高两级。
他在气场上,也一点儿都不弱。
而被沙瑞金如此喝问。
钟正国自然是怒不可遏。
可他再怎么生气,却又无可辩驳。
怎么狡辩?
怎么怒骂?
栽赃陷害,还能有理?
作为烈士后代的沙瑞金,要遵纪守法,难道这也有错?
两眼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过了好一会儿。
钟正国咬牙切齿的,连连点头。
“好!好!好!太好了!”
“沙瑞金,你他妈出息了啊!长本事了呀!”
“以前唯命是从,乖乖听话的,现在也敢趾高气扬的跟老子叫板了!”
沙瑞金恼声道:“我没有趾高气扬跟你叫板!我是凭良心、讲原则,我还有为官做人的底线!”
“我沙瑞金可以不进步,也不奢望成为人民心目中的好官,但我一定不能知法犯法,去栽赃陷害别人!”
“如果我真这么做了,那我成什么人了?我还配当临江省的政法书纪吗?我还有脸要求全省上下遵纪守法吗?”
钟正国重重冷哼一声。
“那你就继续去遵你的纪守你的法吧!”
“不想方设法把赵家打败,将来有你后悔的!”
沙瑞金呵呵一笑。
“我后悔什么?”
“凭本事竞争,我输了也问心无愧。”
“但是玩阴谋诡计,栽赃陷害别人,就算赢了,我也一辈子良心不安!”
“更何况,你看看他们赵家人,人家玩阴谋诡计了吗?人家赵立春,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方设法谋发展!”
“人家整天忙的是招商引资,是培育高科技产业,是发展高质量经济,是要彻底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
“而你呢?你又干什么了?你不大力推行法治建设,你不好好教育整顿,你就想着栽赃陷害搞死赵立冬?”
说到这儿,沙瑞金往前一步。
“今天的事,我会马上如实向葛老汇报。”
“他如果支持你,我无话可说,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你们也大可以栽赃陷害我,把我搞成赵立冬或者苏金义的靠山,把我送进去。”
“但如果葛老支持我,我会继续调查赵立冬,但也一定会盯死你,我绝不会让你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说罢,沙瑞金便转身抬步离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沙瑞金忽然又停步转身。
“你如果想让苏金义破财消灾,花钱买平安,真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你可以直接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临江,你俩私底下偷偷谈一谈嘛!”
“人家可是资产上百亿的临江首富,随便给你一两个亿,都能让你一辈子花不完!”
“你给我滚!滚!!”
钟正国怒不可遏,大声咆哮。
沙瑞金刚才这一番话,实在是太他妈打脸了。
就像突然扯掉了他的遮羞布,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露出了光屁股。
殊不知……
沙瑞金原本只是揣测。
觉得苏金义在汉东接连投资,钟正国很不高兴,实在是有点反常。
所以趁着大家都血气上头,脾气不好,就试探一下。
看到钟正国如此愤怒。
沙瑞金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在他钟正国眼里,早就没有了正义,只有利益。
陷害赵立冬,是为了削弱赵家。
勒索苏金义,是为了大赚一笔。
只可惜……
这一顿争吵,来得太过于突然。
自己没有提前带一支录音笔。
葛老回头质问钟正国。
这家伙肯定会矢口否认。
不过……
不管钟正国是当爷们儿,大大方方的承认,还是当小人,抵赖矢口否认。
沙瑞金摔门离去,回到办公室便立马拨通了葛老电话。
至于钟正国……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如此气急败坏。
是因为没能讹诈苏金义二十亿吗?
还是因为来了临江半个多月,却没什么战果?
亦或者,是范建的案子,在燕京那边掀起惊涛骇浪,让自己预感不妙?
虽然导致心情烦躁的因素很多,可钟正国还是觉得不应该吵这一架。
这一吵,不仅毁了自身形象、暴露了真实面目,还惹恼了前途似锦的沙瑞金。
最近自己一帮人,本身就接连遭受打击,损失惨重。
如今再爆出自己和沙瑞金内讧……
“葛老肯定很生气,对我很失望!唉~”
仰靠沙发,钟正国已经预感到,葛老会来电话一顿臭骂。
他现在想的,已经不是挨骂。
而是如今这般局面,到底是如何造成的。
似乎自从自己力挺支持梁群峰,担任汉东省一把手,就开始倒霉了。
林城的重特大矿难,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反而在燕京和女儿女婿逛大集……
力挺支持的梁群峰,没有顺利接替自己,他儿女还出事入狱,他本人更是含羞自杀……
为了保住大风厂,先是让陈岩石帮忙不成反丢人,又让在临江帮忙的沙瑞金,差点被闹出大笑话的蔡成功牵连……
眼瞅着赵瑞龙姐弟俩的惠龙集团,助力汉东经济高质量发展,派人调查资金来源,结果范建却被抓嫖,还犯蠢的供出一大批贪腐同伙……
来临江教育整顿,想徇私舞弊一回,结果人家临江首富苏金义,根本不服软,自己气昏了头,想拿赵立冬出口恶气,却导致和沙瑞金大吵一架……
“我他妈这几个月,怎么越混越失败呢?”
“难道我命中注定,就不能玩阴谋诡计,否则必遭报应?”
钟正国一脸痛苦。
一想到沙瑞金告状后,自己必然会被葛老痛骂。
所以真怕手机铃声响起。
可等了好一会儿。
手机铃声没响起,倒是藏在办公桌里的小灵通响了。
能打来电话的,显然只有蔡成功。
起身来到办公桌后坐下,拿出小灵通。
“喂,是我,传真号码多少?”
钟正国迅速拿笔记下。
一想到最近诸事不顺,很有可能再也无法进步。
既然如此,何不破罐子破摔,多捞点钱?
否则权没了,钱也没捞到,那才痛苦。
“蔡成功,你对他们千万别手软。”
“因为这很有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负责教育整顿了!”
不等蔡成功多问,钟正国就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便亲自操作传真机,将资料传了出去。
一切都忙完后,他便点烟抽上,静静等着手机响起。
叮铃铃~
第三支烟都快抽完,电话终于来了。
“明天才是四月一号愚人节,你今天就迫不及待给我开玩笑?”
“我不听你任何无谓的解释,立刻马上去给沙瑞金同志道歉!”
脾气上头的钟正国,立马怒道:
“我他妈凭什么道歉?”
“一丘之貉,还装什么清高?”
“他连赵立冬都不敢收拾,这还能是自己人吗?”
“我看他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根本就不值得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