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却摇了摇头。
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你们不懂……”
“这京城的水……深着呢!”
“上位若是……若是真要对付他……”
蓝玉没有再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担忧,却已是溢于言表。
他担心苏尘。
担心这个让他既骄傲又牵挂的年轻人。
可他又不敢明说。
这种纠结与矛盾,让他心中郁闷难当。
“唉……”
蓝玉再次叹息。
他站起身来,在禅房内来回踱步。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蓝玉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众兄弟……”
他看向众人,沉声说道:“你们……还是去舟山吧。”
“这京城……不是久留之地。”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他们跟随蓝玉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此刻,从蓝玉的语气中,他们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将军……”
王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蓝玉挥手打断。
“别说了!”
“就这么定了!”
蓝玉的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
他们知道,蓝玉这是在为他们考虑。
“好!”
“我们听大将军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知道,此刻,他们能做的,就是不给蓝玉添乱。
禅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忧愁。
……
初二。
京城文庙。
士子们乌泱泱一片,如同过江之鲫,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慷慨激昂,痛斥新政之弊;有人低声附和,暗自担忧未来;更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在明日的祭孔大典上一展身手,将那“离经叛道”的苏尘,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处处弥漫着火药味。
“听说了吗?那安国公搞的新政,简直是把老祖宗的规矩都给扔了!”
“可不是嘛!什么招标,什么工程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看啊,他就是下一个王莽,迟早要篡位!”
“嘘!小声点,小心被那些‘血滴子’听了去!”
类似的议论,不绝于耳。
《利字当头,人心不古》、《纲常名教,洪水猛兽》、《新政与新莽》……
一篇篇檄文,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京城内外迅速传播。
文章中,苏尘被描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奸佞小人,一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百姓士绅,也因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支持苏尘,认为新政利国利民,乃是强国之道;
另一派则坚决反对,认为新政伤风败俗,动摇国本。
双方争执不下,甚至大打出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更有人将苏尘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说他本是奸臣杨宪的门生,后来又是胡惟庸的座上宾,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奸臣.还有人说苏尘已经养了很多兵马,又把持朝廷财政大权,谋朝篡位只在数月而已。
这些文章,在李善长党羽的推波助澜下,以黄子澄那篇刊登在《儒报》上的雄文为首,如风暴般席卷京城。才一个上午,京城舆论就已是甚嚣尘上,矛头直指苏尘。
私底下的议论尺度就更大了,直接说苏尘就是野心家,比胡惟庸坏一百倍!
苏尘的支持者们,更是遭到了地痞流氓的围攻,家宅被扔石头、臭鸡蛋,个个吓得不敢上班。
吴王府也未能幸免,同样被流氓围攻。
……
贸易衙门。
朱允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焦虑。
“安国公!不好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百姓果然分裂了!到处都是争吵,甚至还有人打起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朱允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虽然年轻,却也并非不谙世事。
他很清楚,眼下的局面,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危机都要严峻。
以往的冲突,大多是朝堂之上的权力斗争,只要平息了事态,便可安然无恙。
可这一次,却是民间的撕裂,是人心的对立。
这种分裂,一旦形成,便很难弥合。
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更大的动荡,甚至导致整个大明,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尘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对眼前的乱局,毫不在意。
“殿下莫慌。”
苏尘缓缓开口,语气平静。
“不过是些许杂音罢了,成不了气候。”
各地暗桩传回的情报,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虽然反对新政的声音甚嚣尘上,但支持新政的人,也大有人在。
而且,这些人大多是底层的百姓,是新政的直接受益者。
他们或许没有话语权,但他们的人数,却是那些士绅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只要将这些人的力量调动起来,便足以形成一股洪流,将那些反对的声音,彻底淹没!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尘需要等待。
他在等燕王的反应。
也在等老朱的反应。
只有后发制人,才能一击制胜,彻底化解这波危机!
所以,无论朱允熥如何焦急,苏尘都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依旧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京城地下管道工程上,让朱允熥去盯着各项工程的进度,确保工程能够按时完工。
朱允熥虽然心中疑惑,却也只能照办。
他看着苏尘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嘀咕:
安国公……
他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难道……
他真的以为,靠着这些工程,就能挽回民心?
朱允熥的心中,充满了不安。
他甚至开始考虑,如果局势真的无法挽回,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奉天殿向皇爷爷谢罪?
至少……
这样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