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惊讶的是，当我走向中央面对罗茜时，我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内心深处，我并不真正关心是否赢得比赛，特别是因为我不需要赢。
观众们为我疯狂，我听到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我的名字。比赛宣布开始后，我转向罗茜，鞠躬致意，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正当我准备退回原位时，王猛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遍全场，我抬头看向专属观赛区，看到他手里拿着麦克风站在那里。
我的双脚深深陷入地面，努力保持平衡，但他接下来的几句话足以让我动摇。
“亲爱的尊贵的上阳人和辛勤工作的下羽人，作为今天这一盛大活动的当选官员，我有一个公告要宣布。我认为现在是时候提醒大家，为什么最初创建了角斗场的比赛。请注意，这绝不是为了娱乐。”王猛停顿了一下，制造戏剧效果，其余的人则静静地观看。
“角斗场是为了选拔潜在的军队候选人，那些足够强大和聪明，能够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军队服务的人。但经过数年的运作，安逸的情绪似乎已经渗透到了空气中，渗透到了我们战士的心中。你们变得过于舒适和自以为是，这种情况必须改变。怀着沉重的心情，我在此引入一条新规则，这条规则在此之前已经获得批准。从现在起，每位连续赢得三场比赛的战士必须赢得他们的第四场比赛，否则就会死亡。胜者将加入军队。”他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在整个体育场回荡，然后他看着我，微笑着。“
换句话说，这场比赛必须是一场生死之战，只有其中一方死亡才能宣布胜者。”
当我们互相凝视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突然间，所有的线索像时钟一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我颤抖起来，意识到盛图南的任务并不是要杀死王猛，而是防止他干涉这场比赛。我的目光扫向专属观赛区的后面，果然，将军们都不在场。
我的膝盖颤抖，身体微微后退。罗茜似乎和我一样震惊，我们转过身面对彼此。意识到这场比赛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的现实慢慢渗入我的心中。
然后，扬声器响起，标志着比赛正式开始。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人们的吸气声、说话声、扬声器的轰鸣声，所有这一切都被一个仿佛真空的泡泡完全包裹住。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我只听到耳中血液的怦怦声。这感觉如此不真实，我摇晃着站在那里，盯着周围的观众。
我看到他们的嘴巴张开着，眼中充满了担忧和震惊。显然，他们对这项新规则并不满意，但在内心深处，我感到一丝希望，希望有人，任何一个人都能站起来反抗这个新的、残忍的规定，但他们依然沉默并坐在那里。
我们之间的无形障碍似乎越来越厚，我感觉到他们离我越来越远。即使观众的数量远远超过官员，但他们的绝望使他们没有勇气站出来。在这里，他们没有发言权，这也更加坚定了我孤独的感受，我必须独自战斗。
我的动作显得迟缓而不情愿，当我最终转过身面对罗茜时，感觉像是在慢动作中移动。
对于一个比我多在角斗场战斗了四年的战士来说，她看起来同样惊愕。她的表情同样矛盾，经过三次扬声器的长时间提醒，我们才恢复了理智。
“快开始，不然我们将惩罚你们两个！”一名上阳裁判员愤怒地大喊，他的声音像电流一样将我从恍惚状态中唤醒，打破了周围的泡沫。
罗茜和我最终同步地走向武器墙，我们都拿起了一根电击杆，然后我们的战斗开始了。
我们不像两个试图杀死对方的战士那样移动，反而像是两个借来时间的人，不断地攻击和格挡。几分钟后，这种重复变得明显，我们再次听到扬声器的轰鸣。
“时间延长，禁止使用武器！”有人宣布，我盯着罗茜的眼睛。
她的表情愤怒，但肩膀却因失败和接受而垂下。
“对不起，江雨柔。如果我失败了，我会失去太多东西。”她终于开口说道。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舌头像是变成了棉花，我无法说出话来，意识到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她不是唯一一个有所损失的人。
我在这个国家上的每一天都是通过承诺自己要逃脱而活下来的。现在，我离目标如此接近。我已经连续赢得了前三场比赛，盛图南将提名我加入军队，然后我就能遨游宇宙，驾驶飞船，最终，终于回到下羽。
这一刻仿佛是在即将冲过终点线时，突然有一条锁链缠绕在我的脖子上，将我拖回，并在最后一刻勒紧了我的喉咙。
我的胃痛苦地绞动着，我将武器扔到地上，举起双手作为防御，面对着她。她也放下手中的电击杆，细长的金属棒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她向我冲了过来。
所有的顾忌和疑虑都消失了。我们两人像完全陌生的敌人一样，为了生存而战。罗茜向我挥出一拳，我刚好躲过，耳边传来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我伸出腿踢她，让她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我跳到她身上，在她能够起身之前将她按住，但她反应迅速，抓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了我的喉咙，使我窒息。接着她将我甩开，我摔在背上，捂着疼痛的脖子剧烈咳嗽。我瞥见她朝我走来，迅速翻滚起身。
我勉强站稳，她就狠狠地踢向我的侧面。这是李征在我第一场比赛中踢过的地方，也是刘同用电击杆击中的地方。她的攻击让我摔倒在地，手捂着肋骨，疼痛如沸腾的热水般蔓延，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我喘息着，感觉呼吸都被夺走了。我需要冷静下来，假装自己是在和林风而不是罗茜战斗。
我听到罗茜的脚步声，迅速转身，不顾肋骨带来的刺痛。我踢向她的左脚——那是她较弱的一侧，她因此倒在地上。她试图反击，但这一举动对我有利，因为它让我更容易将她翻过来，使她的背部朝向我。我抓住她较弱的手——她的左手——站在她身上，用我的腿牢牢压住她。我用全身的重量更用力地踩在她的背上，凶猛地拉扯她的手臂，就像之前对张欢娜所做的那样。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在我们周围回荡，罗茜在肩关节脱臼后吸了一口气。她的身体在我身下变得僵硬，我松开了她的手臂，那只手臂无力地落在地上。
罗茜缓缓翻身，但她在短暂的剧痛中痉挛，这是结束她生命的绝佳时机。
肾上腺素在我的血管中激增，心跳如锤子般在胸腔内狂跳。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赢得这场比赛。
我跪倒在地，然后爬过罗茜颤抖的身体。她的眼睛紧闭，但当她感觉到我爬过她时，迅速睁开眼睛，试图推开我。她用那只完好的手给了我下巴一击，但这还不足以阻止我。
她的拳头撞击我的脸颊，一道疼痛从头颅直穿而过。我的嘴里充满了血，我迅速吐了出来，用腿夹住她的手臂，无视脸部的剧痛。尽管她足够灵活，可以抬起身体踢我的背部，但这并没有阻止我用双手环住她的脖子。
我用力掐住，她的眼睛迅速与我对视。
“快…结束…”她喘息着，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动了一下。
我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用力地掐着，试图给罗茜一个快速的解脱，尽管内心的冲突几乎将我的理智撕裂。观众突然开始欢呼，但声音比之前空洞得多。我抬头看到主要是上阳人在尖叫，而人类则默默地注视着。
下羽人的懦弱和上阳人的叫嚣激起了我的怒火，大脑渐渐关闭。他们的声音加强了我掐住罗茜的决心，但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视野，李征的脸代替了她的脸。
我的胸膛紧缩，手指松开了。我看到了李征死去的蜷曲身体，然后是张欢娜折断的手臂。接着是刘同被电击后扭曲的身体。一种认识逐渐渗入我的皮肤，我慢慢地意识到自己双手的毒害。
附近的一些上阳人高声喊叫着让我结束罗茜的生命，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我感觉自己更想掐住他们的脖子。
我变成了什么？
他们创造了什么？
我松开罗茜的脖子，迅速站起身，感到极大的自我厌恶和恶心。逃离这个世界值得杀死她吗？我花了些时间才恢复理智，但我觉得我一直都知道答案。
罗茜侧身滚开，大声咳嗽，然后她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我无视周围人的不相信的叫声，坚定地站着，等待她站起来。时间仿佛静止了，她慢慢站起来，然后走到我面前。
很奇怪，那种强烈的平静感穿透了我，当罗茜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抛向空中时，我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我闭上眼睛，飞行的感觉很短暂，现实在我背部撞上坚硬无情的地面时猛然袭来。
无数针刺般的疼痛穿透我的皮肤，像火一样蔓延到我的背部。我感到罗茜爬到我身上，坐在我的肚子上，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肋骨的压力越来越大，感觉它们快要爆裂了。
“你在搞什么？”她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起来面对她。
我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费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罗茜扭曲的脸。
“我…做不到。快…结束吧。求求你。”我低声说道。鲜血从唇边滴下，汇聚在下巴。甚至连说话都感觉太费力了。我只是想睡去，想让这一切消失。
“你…确定吗？”罗茜皱着眉头，用铁钳般的力度抓着我。“遵守比赛规则。否则你们两个都会因为不服从命令而被处决！”一位裁判突然通过扬声器愤怒地喊道。
我给了她一个虚弱的、沾满血迹的微笑，从未如此坚定过，然后点点头。
罗茜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她的眼神聚焦在决心上。她再次用力地打了我一拳，就像第一次那样，我倒在地上。
我仰望着人造天空，它恰当地阴暗且阴郁。我的脑袋在麻木和疼痛的混合中旋转，随着另一记重击，我的头向一边甩去。黑色的斑点开始遮挡灰暗的天空，它们在我的视野中跳跃，逐渐汇聚，变得越来越大。
“别再闹了。杀了她！现在！”我听到有人尖叫，紧接着是一声哨响。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喧哗声，大多是抗议的声音，好像一大群人开始互相争斗。
现在一切都变黑了，我可能只是在想象。感觉像是在飘离，几秒钟后，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身处一片虚无的深渊，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我能听到父亲温暖的声音叫我下楼。不久，母亲的声音也加入进来，告诉我她做了我最喜欢的葱花饼，还有很多蛋糕可以和弟弟分享。
我的弟弟，曾经觉得他很烦人，但听到他挑战我要赛跑到厨房，我的心因为强烈的思念而疼痛，几乎让我动弹不得。
我太想念他们了，在这片虚无之中，父母争论着烘干机里的衣服，弟弟偷走蛋糕并取笑我，我感到一种平静。
除了平静，我什么都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