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樟延回来的时候,长欢看的正入迷。
书册高高举在头顶,袖子松松垮垮地堆在手臂上。
露出大半条藕臂,嘴里似是念念有词,但听不清说什么。
长欢正在思考:
王家的第五代家主该是王樟延的曾祖父?还是祖父?
这么说起来,王家二房同父异母的后代,要是同气连枝、同心同德才不正常。
这王家克妻名声不知道流没流传下来,想到这又“噗嗤”一笑。
长欢被一声轻咳唤回神,看见王樟延在堂前。
赶紧放下手里的历年志。
随便找书盖起来,免得王樟延觉得自己犯了忌讳。
“在看什么?”
长欢摇摇头:“晒书无聊,随便看看。”
“你听过坦腹晒书一词吗?”
长欢不明所以。
是把书摊在肚子上晒吗?
“有位名士仰卧在太阳下,别人看到问他做什么,他说在晒腹中的书。”
长欢腹中哪有什么墨水啊,脸上一红。
长欢赶紧扣紧腰带,兀自整理着衣袍,再三确认后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十方推着王樟延要走。
长欢急忙抱起一摞书跟上。
“这些晒好了,我放到您的书房。”
步履匆匆地跟着王樟延来到书房,却发现并没有空置的书架。
他眼神示意长欢放在那边的榻上,吩咐道:
“十方明日买两个书架放到东厢房,柏融读书用得到。”
长欢看着榻上的小说话本,心想:这书柏融可用不上。
一边又抢着献殷勤,“大人,书架让我去挑吧,这两日我去看看。”
“也好,十方到时候你去帮忙运回来。”
因着西厢房前基本都晒满了书,这两日长欢干脆就在王樟延的书房摆开晾书。
洋洋洒洒晒满了前院。
长欢就搬来凳子坐在门前看起历年志来,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只是有些冻手,就在陆远青给自己的那堆东西里,随便找了个手炉。
王樟延下朝回来,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长欢只得赔着笑脸,赶紧把晒书的板子挪开。
突然手掌刺痛,长欢呀了一声。
十方送王樟延回到书房,长欢摸了摸手掌。
没什么不适,许是扎了木刺。
“十方,把这些书搬到东厢房吧。”
王樟延说完看向长欢,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她过去。
长欢的手被拉起,“扎在哪里?”
愣了一瞬,长欢指了指手掌。
王樟延仔细看起长欢的掌纹,摩挲着那条生命线。
在虎口处摸到了异物,“去拿针来。”
“那我回房拿。”
“不必,壁橱里有。”
长欢没有犹豫,快步走向壁橱拿了一根补衣针,递到王樟延手中。
想不到平日拿笔的手拿起针来,也是有模有样。
挑破表皮,木刺已被挑出。
“你再试试?”
长欢捏捏掌心,“好啦,多谢大人。”
“大人手法还挺熟练的。”
“柏融小时候淘气,时常哭着来找我。”
想到一大一小两个公子,互相依偎互相扶持的画面,长欢觉得心底一阵欣慰。
“大人和弟弟的感情很好。”
王樟延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轻声回应:
“确实。年少时读书刻苦,和弟弟并没有太多玩乐时间,总是弟弟受伤恳求时,我才能陪他片刻。”
从王樟延的话中,长欢感觉出他的童年并不开心。
神童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吗?
长欢不愿看他这个样子,就换了个话题。
“大人总算有所舒颜,近日总是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心烦之事吗?”
其实王樟延每天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着实看不出他是开心还是难过。
只是自从渡远寺回来,就觉得他神情紧绷,让长欢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
“你看窗外的树,断了枝桠,怕是活不到春天了......”
不解地看向窗外,不曾注意到那棵枯死的梧桐。
难道他就是因为物悲所以悲己?
“杜神医来信,附了一张药方,药量增加了一倍,嘱咐抓够一个月的疗程。”
长欢将来信放到书案上。
“放在那吧。”
“大人吃药这段时间觉得怎么样?”
王樟延扶额,“未有显着的效果。”
他自己系上襻膊,磨墨准备动笔。
“许是时候未到,药得坚持吃才行。”
长欢想了许久,只得用这样蹩脚的理由安慰他。
但是他似乎是毫不在意,“你为何想要治好我呢?”
“身体康健难道不好吗?”长欢不太懂他心里所思所想。
“大人又说丧气话了不是,杜神医都没说不能治,自然是有希望的。”
十方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大人,楚大人的消息。”
忽然发现长欢还在,十方就闭紧了嘴巴。
楚国雍的信交到王樟延的手上,然后就用身子把长欢的视线挡的死死的。
长欢向左探头,他就向左侧身。
长欢叹了口气,不看就不看。
王樟延提笔写了什么,十方走的时候干脆连人带信一起退下,一丝一毫偷看的机会都没留给长欢。
长欢正失落之时,王樟延放下毛笔,问她:“近日还被梦魇所困吗?”
“啊?”陷入自己情绪里的长欢,忘记了她去渡远寺的理由。
看见王樟延皱紧的眉头,才反应过来:“对,最近确实心安了不少。”
“想不到一个小小符咒,竟真能抚人心绪。”
“是啊,想不到。”
王樟延的视线落到长欢右手抱着的手炉上,“又换了个手炉?”
长欢没有多想点点头,“天气冷,随便找了个抱着。”
说完反应过来,右手不自觉得收紧。
他不会又看上自己的手炉,要横刀夺爱吧?
“你回去吧,板子上的书十方会收。”
得到了他的亲口许诺,长欢如蒙大赦。
太好了,再不用来晒书了。
大人英明,大人神武,大人就是大人。
诸如此类拍马屁的话还没等说出口。
王樟延就加了一句,“明日你再来继续晒。”
得了,白高兴一场。
王樟延看着长欢的背影,虽然嘴上没有表现出不乐意,但是那根束发步摇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情。
必定气得在心里骂了他千回百回了吧,她会骂什么呢?
王樟延想到她应该是双手叉腰,一副悍妇模样。
自己如果露出不耐烦,她必定又要假装柔弱。
想到这他不自觉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