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鬼手捏合,利爪势必会将二人透体而过。场中仅剩的抵抗力量也将在这一击之下,尽数陨灭,众少年魂不附体,万念俱灰。
战阵中间突然传出一声闷响,悠扬不绝,仿佛洪钟大吕。
只见一件圆形物事迅疾如电,飞旋而至。
它泛起明亮金光,不停旋转,直向女子袭来。
只听得豁然有声,金光圆盘正中女子手臂,巨大的鬼手顿时烟消云散。圆盘在场中兜了一圈,回到一人手中。
纪小芒回身看去,那人之前虽在大厅之中,但攻守双方战况胶着,无人关注到他的存在。
那人竟是客栈伙计立青。
他右脚前踏,膝盖弯曲,左腿向后绷直,双手正反交错,握着一个两仪圆盘,将面目挡住一半,只露出额头眼睛。
圆盘向四周放射着点点金色豪光,中间的阴阳鱼变幻莫测,流转不息。
一击之下,女子惊惶失措,她连声惨呼,向后退却。她的右臂虽未离体,但已骨断筋折,自受击之处向下弯垂,那截雪白手腕霎时间便枯萎黢黑。
“你究竟是何人!”女子眼中怒火翻涌,向立青吼道。
“厉鬼寒烟,你可知道,我已追踪你半年有余。”立青如山石竦峙,身形一动不动,声音冰冷如霜。“你在邓州、潭州接连作乱,专吃年轻男子修炼鬼术,害了多少条人命!如今天网恢恢,我劝你还是趁早伏法吧。”
寒烟眼神游移片刻,突然锐利如刀:“你是异闻司的人?”
李奉一惊,见纪小芒懵然无知,便解释道:“异闻司专门处理地方奇案,常与修真各派通力协作,眼线遍布神州大地。以斩妖伏魔、惩奸除恶为务。”
纪小芒点了点头。若非此人潜伏在客栈,在情势危急关头施以援手的话,两人恐怕凶多吉少。
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虽然音波攻击让二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此刻性命无碍。现在强援在场,以三对一,未必没有胜算。
立青也不搭话,他将两仪圆盘飞掷而出,这一次,目标是寒烟的头颅。
寒烟嘴角微抬,将右臂一抖,已经枯萎的断腕瞬间便焕发生机,与大臂接续,重又恢复白皙柔滑。
她将双手十指相扣,两根食指贴紧伸直,一双巨大鬼手从指端飞出,迎向两仪圆盘。
圆盘遇强则强,对面是两只鬼手,它的体积也涨大了一倍。
它在鬼手中间来回绞杀,反映在寒烟身上就是她自己的手臂也突然多出了数条伤痕。她忍住疼痛,仍在竭力维持鬼手的形态。鬼手一把攫住圆盘,向两侧撕扯,想要将其破坏。
但圆盘体积突然又急剧缩小,小到仅凭肉眼都无法看清的程度,顿时脱离了控制。它如一枚天外流星,仍向寒烟头面袭来。
寒烟大惊失色,两只鬼手连忙回护,却被圆盘一一贯通,她两条手臂上顿时多出两个细小的血洞,鲜血沿着惨白的肌肤流下。
圆盘仍在接近,寒烟吃痛,双目圆睁,眼眶之中流出血泪。她整个身体随即向后仰去,组成鬼手的灵气瞬间回归身躯,又从胸膛透体而出。一道身长丈余的鬼影渐渐显露出来,它蓝面獠牙,瞳仁漆黑,一丝眼白也无。随着鬼影出现,寒烟本体仿佛失去了生机,仅维持着后仰姿态,一切行动都已由鬼影接管。
森森鬼气汇集完成,鬼影已经不能用“影”来形容,而是如真正的罗刹厉鬼,具备了实体一般。它凝视着飞旋而至的两仪圆盘,一双鬼手如同拍打蚊虫,啪地一合,便将其禁于掌中。此刻的鬼手力量雄浑,远非气态之时可比,只是简简单单地合掌,场内便形成一股无匹气浪。
纪小芒和李奉刚刚起身,立足不稳,被气浪冲击,顿时身形连晃,倒退数尺。而立青只是衣袍鼓动,自身仍旧岿然不动。
他目光冷峻,如临大敌。受寒烟肉身所限,她的鬼术无法发挥出太大的威力,而此刻的厉鬼才是寒烟的本体。
厉鬼双掌打开,圆盘已经不知去向。一击之威,竟然将无往不利的圆盘打得消散无形。它凝成双足,向下一踏,便将肉身踩至地面,赤足立于其上。众人定睛看去,厉鬼身着褐色麻布道袍,皮肤湛蓝,青筋暴起,手足指甲漆黑尖利,面容扭曲丑恶,与肉身的精巧五官对比鲜明。仅能通过胸前的饱满和灰白的长发判断出它的性别。
它似乎不能人言,口中呼喝有声,一对黑瞳在眼眶中左右转动,查看着场中的众人,像是在寻找首先攻击的目标。
它的目光划过站立的三人,停留在房间一角中瑟瑟发抖,挤作一团的六名少年,咧开嘴角诡异一笑,仿佛看到了人间至味。它当机立断,足下一蹬,便向那处袭去。
恶鬼身形庞大,移动起来并不十分迅捷,但它如小山一般,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势头猛烈,无法阻挡。
立青见两仪圆盘的攻击未能奏效,眉头皱起。在恶鬼行动之前,他便已经开始蓄势,但自己接下来的招式需要时间准备,他无法再保护那些少年的周全,只得闭起双眼,全力施为。
只见他又踏前一步,落脚之处入地三分,隐隐有光华流转。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向左转去,双掌相距一尺,口中念道:“乾!”一道金光闪过,他左肩上方顿时又出现了一个两仪圆盘,在空中旋转不息。
他身形不停,右脚又向斜前方踏上一步,左脚保持原位,右掌前探,左掌扶住右肘,口中又念:“坤!”又一道金光闪过,他头顶上方出现了第二个两仪圆盘,与之前那个一般无二。
恶鬼此刻已经来到众少年近前,但它觉察到旁边有敌人正在施法,便偏头看去,冲势稍缓。就在这一刻,场中一人身法迅捷,如同一块飞石,重重地撞在它的身侧。
此人正是纪小芒,他趁着恶鬼犹豫的片刻,连运神行、犀甲两术,在恶鬼行动路线上进行阻截。恶鬼高大,他只能抱住它的大腿,利用神行术的惯性将它扳倒在地。
听闻场中异响,立青睁开双眼,正看到纪小芒奋身而上,恶鬼猝不及防,和纪小芒一起在地上滚了几圈,滑出数丈远。他松了一口气,当下双掌相对,环绕半周,左掌下压,右掌上迎,直至完全相合,完成了此次施法的最后步骤。
“镇!”随着立青三字真言出口,三枚两仪圆盘均已成型。他步法怪异,双掌运行极为缓慢,但每一次施为皆如山峦一般稳健,隐隐有风雷之声。
恶鬼虽然倒伏在地,但并未受到重创。它迅速起身,一双鬼手瞬间伸长,分别向众少年和纪小芒袭去。
见鬼手近身,纪小芒尚未站起,只得团身格挡。鬼手变爪为拳,正中他膝肘之间,将他向相反方向击出。所幸此处均为关节,是犀甲术重点保护部位,不然一击之下,他必受重伤。
另一侧鬼手已然抓住一名少年,他被鬼手所攫,口中呼嚎不已。李奉将戮妖剑飞掷而出,将鬼手堪堪斩断。断手之处切口平整,毫无一丝血迹。戮妖剑斩过鬼手,直插入对面的墙上。
那少年跌落在地,身上的半截鬼手仍将他牢牢钳制,他惊魂未定,手脚并用,向众少年爬去。其他少年深知唇亡齿寒,也都扑到他的身前,七手八脚地将鬼手掰开,扔至一边。
那鬼手虽已离体,却如同活物。它倏地飞回斩断之处,又完好如初。
众人皆惊,那恶鬼实力之强,实在是超乎想象。
恶鬼将手臂活动一番,毫无滞涩之感,似乎十分满意。它此时注意到立青的法术似乎已经完成,三枚两仪圆盘正在立青头上飞速旋转,熠熠生辉。它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与之前相比更胜一筹,一丝恐惧爬上它的心头。
随着立青双臂前挥,三枚圆盘依次向恶鬼飞去。其中两枚圆盘,在飞旋中逐渐变化:在圆盘两面,各有物质向前后延伸,最终变作梭形,前端寒光点点,锋锐毕露;另一枚后端慢慢长出一尊玲珑宝塔,塔上檐角俨然,通体泛着金光。
光梭起初极慢,仿佛在校正目标位置,待锁定了攻击点之后,便陡然加速,只听噗噗两声,便刺入了恶鬼的两侧肩膀,将其向后方裹挟,直钉入对面的墙上。厉鬼挣扎扭动,嘶鸣不已,显然痛苦已极。它想要曲臂拔出光梭,却始终够不到。
众少年见恶鬼受制,激动踊跃,若非情况未明,几乎要喊出好来。
带有宝塔的圆盘紧随光梭之后,直朝恶鬼面目袭来。光梭神威无比,一击便可制敌,宝塔势大力沉,场中众人皆期待着看到它将恶鬼头颅击碎,血溅当场的情景。
谁料此刻突然又有一道身影迅速抵近。他身形快如疾风,从墙上拔下戮妖剑,赶在宝塔之前将恶鬼头颅一斩而落,宝塔失去目标,在空中铮鸣有声。
恶鬼白发纷落,随着头颅被斩,它的头颅和残躯如同灰烬一般散落于地。恶鬼消失,光梭和宝塔又恢复成两仪圆盘的形状,飞回到立青背后,渐渐隐没。躺在地上的寒烟肉身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眼睛慢慢张开,仿佛又恢复了神智。
她看到一名面容冷漠的中年男子站在她的身侧,双手倒提戮妖剑,剑锋刺向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