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怪鸟在凌基脑中怎么都挥之不去。每一次闭眼,那周身环绕的黑色雾气、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眼睛以及尖锐的爪子便如鬼魅般浮现,将他拖入无尽的恐惧深渊。凌基心烦意乱,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杂乱无章,全然没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
“殿下,”贴身侍从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低得如同蚊蝇,“您还是早些安歇吧,这般熬着,身子骨可吃不消。”
凌基充耳不闻,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眼中满是决绝:“备轿,我要去太庙。”
侍从面露难色,嗫嚅道:“殿下,这深更半夜的,从咸阳回临淄怕是要耽误不少日子……”
“休要多言!”凌基厉声打断,声音里的烦躁清晰可闻。“我要去他们秦国的太庙,不是没拆吗,带我去!”
寒风呼啸,夜色深沉,凌基的轿辇在寂静的官道上疾驰,车轮碾压着石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路上,凌基的思绪如乱麻,那怪鸟的幻影始终在脑海盘旋,与嬴楚的对话也不断回响。他迫切地渴望在秦国太庙找到答案,哪怕只是一丝慰藉。
终于,轿辇停在了秦国太庙的巍峨殿宇前。沉重的朱门紧闭,在月光下散发着古朴而神秘的气息。凌基快步上前,抬手用力叩响门环,“砰砰”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格外刺耳。
许久,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庙祝探出半个身子,眼中满是警惕与疑惑,“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凌基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径直走进太庙,目光急切地在殿内扫视。
身后老庙祝快步跟上,一边大声喊着,“殿下留步啊,即便是殿下到我大秦太庙也该有些敬畏之心…”
“本王知道!”凌基把腰间的佩剑摘了下来,直直的丢在老庙祝身前,“这下满意了吧。”
太庙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映照着秦国历代君主的牌位,仿佛在诉说着大秦往昔的辉煌与沧桑。
老庙祝不知该如何回应,也不知点头是好还是应该鞠躬,还是应该给这个大齐的懿亲王跪下才是。他这种秦朝的老宗室,改朝换代之后不被凌丕所杀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已经提醒过凌基所需要的礼仪了,也算是尽了人臣之责了,至于之后怎么样,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凌基缓缓走到牌位前,双手背后,目光从那位千古一帝大秦高祖的牌位开始,逐一扫过。他的眼神中既有探寻的急切,又带着几分对往昔劲敌的复杂敬意。
“秦之先祖,”凌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喑哑,“我大齐如今身处漩涡,内有奸佞弄权,外有敌国觊觎,本王梦中更是被怪鸟纠缠,与嬴楚一番交谈,让我心忧如焚。今日前来,恳请诸位给我指一条明路,莫让万千百姓深陷水火。”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从殿外呼啸而入,吹得烛火剧烈晃动,火苗几近熄灭。老庙祝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凌基却站得笔直,没有丝毫退缩,紧紧盯着那些牌位。
“为何要告诉你?你是凌翊的后人吧。”
听到自己先祖的名号,凌基慢慢抬起了头,是一个中年人,只不过身影略显虚幻,“是朕的父亲给了你们王位,给了你们藩国,给了你们无上的权力,你们居然敢造反?敢造朕的反!”
随着他的愤怒咆哮,太庙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而恐怖。原本摇曳的烛火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扑灭,黑暗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将整个太庙吞噬。狂风在殿内肆虐,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似是在为幻影的怒火助威。
悬挂在梁上的布幔被狂风扯落,在空中疯狂飞舞,仿佛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魅。地上的尘土被卷了起来,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乎无法呼吸。那些秦国历代君主的牌位也开始剧烈摇晃,发出咯咯的声响,似是在响应着他的愤怒,对凌基这个叛逆者表达着不满。
老庙祝躲在柱子后面,吓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停打颤。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这可怕的一幕,心中默默祈祷着这场灾难赶快结束。
“我是凌翊之后不假,可是你当年在位时就说过,天下还需有为之人来坐,若大秦失德,自杀其鹿,那这天下,我凌家如何做不得?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和百姓,嬴隽,你还是瞑目吧。”
话语间已早没有了先前的敬意,凌基摇了摇头,“我本以为秦之灭罪在嬴楚,现在想来,竟是嬴楚生不逢时了,若是嬴楚生在百年前,也许大秦便真有中兴之道,可惜,历史就是历史,没有如果。”
被点出姓名的嬴隽无话可说,虽然他是大秦的第二任天子,被称为天下文帝皆以秦文帝为尊的嬴隽,也改变不了大秦的覆灭,尤其是在咸阳以南千里处,还有个不死心的后人想要重建大秦。
“你说得对。”嬴隽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不再有先前的威势,“这点我无可否认,我大秦自杀其鹿啊。”
嬴隽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模糊,狂风也渐渐平息,可太庙内依旧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死寂。凌基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嬴隽消失的方向,似是还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你既已明白,又为何深夜来此?”嬴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空灵而缥缈,“天下大势,岂是你一人能扭转?”
凌基挺直脊梁,声音坚定:“正因知晓艰难,才更不能退缩。如今大齐内忧外患,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身为懿亲王,肩负家国重任,怎能坐视不管?”
“你所求的明路,不在这太庙之中,而在你自己的心中。”嬴隽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叹息,“当年大秦崛起,靠的是历代君主的变法图强、锐意进取,可到了后期,骄奢淫逸、苛政虐民,民心尽失,这才走向覆灭。”
凌基若有所思,微微颔首:“所以,本王该以史为鉴,革新弊政,重聚民心?”
“谈何容易。”嬴隽的幻影再次浮现,神色复杂地看着凌基,“朝堂之上,奸佞当道,他们怎会轻易放弃既得利益?你这一路,必定荆棘丛生。”
“哪怕前路布满荆棘,我也绝不退缩。”凌基目光如炬,“只要能让大齐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本王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去吧,按照你的本心去做,若你真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即便你是凌翊之后,我大秦历代先祖也会在冥冥之中助你一臂之力。”
凌基对着嬴隽的幻影深深一躬:“多谢指点,本王定当竭尽全力。”
言罢,光芒渐渐消散,太庙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凌基转身,大步走出太庙,老庙祝还躲在柱子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