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王静仪便被侍卫们押了进来。
她一脸惊慌失措,头发凌乱,看到王太后的那一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姑母,救救我!他们说要杀了我!”
看到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女,王太后向来稳重的脸色也变了,她瞪着裴元凌,“这些事与静仪无关,你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你们王家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府中哪一个称得上是无辜?”
裴元凌冷冷地看着王太后,“母后还是别再拖延时间了,若你再不交出解药,下一个被押进来的,就是王家的其他人。”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仿佛眼前的人皆是为达目的、随意利用的工具。
王太后见状,已知大势已去。
犹豫再三,她终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哀家说便是。”
她道:“这噬心散,乃是王家秘制的奇毒。制作毒药简单,可制作解药,却是比登天还难。”
裴元凌皱眉,“怎么个难法?”
“噬心散的解药,须得用世间难得的幽冥花作为主料,方可配成。而这幽冥花十分珍稀,是以皇后那边只有毒药,并无解药。”
听到“幽冥花”三个字,裴元凌的眉头皱得更深。
“幽冥花?朕从未听闻过此花。这花在何处?”
“那幽冥花,唯有在药仙谷才有。”
王太后神色淡漠道,“但药仙谷的谷主空空道人性情古怪,已经避世多年,想要从他那里求得幽冥花,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说着,嘴角也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弧度。
裴元凌心中一沉,他虽未听过幽冥花,却听说过空空道人的名声。
据说这位隐士长居幽谷,已经有一百八十岁,世人都传他已经修道成仙了。
沉默片刻,他低声道,“不管有多难,朕都要试一试。”
王太后闻言,浑浊的眼中浮现一丝不解,“为了一个乱臣贼子,值得吗?”
“朕并非为了他。”
“……为了良妃?那就更不值了。”
“……”
裴元凌看着王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不会懂的。”
王太后却是嗤笑,“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做出这副深情模样?你若真的如此爱她,为何又将她囚禁在宫中?”
裴元凌沉默了片刻,道,“当初,是朕糊涂,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如今,朕只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王太后:“……”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裴元凌般,静静凝视了他好一阵。
末了,她似是精疲力尽般,叹道,“罢了,哀家也不想再管你们的事。你若真的能求得幽冥花,救得了陆知珩,也算是你积了一份功德。”
稍顿,她又看了眼被押在一侧的王静仪,想了想,她起身朝裴元凌深深一拜。
“皇帝,我知你已恨透了王家。哀家也不指望你能放过王家,只求你看在王家当年助你登上皇位的情分,给王家留下一条血脉。”
裴元凌黑眸暗了暗。
此次陆知珩领兵造反,便教会了他一个道理,斩草必须得除根。
这会儿看着王太后所求……
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良久,裴元凌道:“母后好歹抚养朕一场,那便照母后的意思,日后王静仪便留在这慈宁宫,陪您做个伴。”
留下这句话,裴元凌也不再看王太后和王静仪一眼,转身带着陈忠良便离开了慈宁宫。
听到慈宁宫的宫门轰然封闭的声响,王太后跌坐在凤椅上,那张保养得当的雍容脸庞也好似陡然苍老了十几岁。
“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是道不尽的无奈与悲哀。
直到被解开束缚的王静仪扑入王太后的膝头,惊魂未定的唤着,“姑母……”
王太后这才回过神,看着从前无忧无虑的小侄女,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长长叹道:“日后,就在慈宁宫陪着哀家吧。”
似是明白了太后话中的意思,王静仪怔了一怔,而后“哇”得一声哭到不能自已。
***
清正殿,一片静谧。
“音音,你还是死了心吧,那药仙谷的幽冥花,根本不可能求得。”
裴元凌望着苦苦守在床榻边的憔悴女人,嗓音也不觉愈发低沉,“药仙谷谷主空空道人性情古怪,避世多年,根本不会轻易将幽冥花予人。何况这一来一回求药,陆知珩是否能撑到那个时候都未知……”
“不。”
楚清音仰起白皙明艳的脸庞,双眼布满血丝,直直地盯着裴元凌:“阿珩为了救我,身中剧毒,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哪怕难如登天,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她的眼神坚定,仿佛任何事都无法撼动她的决心。
见她这样,裴元凌心尖一阵酸涩。
他想问,若是那日是他先一步冲了过去,那她会不会也像守着陆知珩这般去守着他。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便是“如果”。
既然知道了幽冥花入药能够解毒,楚清音也不再耽误时间,匆匆收拾了行囊,便向裴元凌要了路引和一匹能够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裴元凌见她去意已决,也知这事再阻拦她,只会叫她愈发恨他。
既然她要去,那便去吧。
总得让她彻底死心。
只是,“朕陪你一起去。”
楚清音怔了怔,惊愕看着他,“我去药仙谷,是为阿珩求药,你去做什么?”
裴元凌黑眸平静,回望着她:“朕不放心你一人。”
楚清音:“……”
抿了抿唇瓣,她冷了神色道:“裴元凌,你该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哪怕……哪怕阿珩最终没救回来,我也不会再接受你。”
听着她这般淡漠的语气,裴元凌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朕知道。”
他道:“朕如今也不指望你能原谅朕,或是重新爱上朕,朕只是想……弥补过去的错。”
说着,他又看了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陆知珩,黑眸微垂:“朕辜负了你,对不住你,朕的父皇……对不起章宪太子,对不起陆知珩。”
“父债子偿,若能保住陆知珩这条命,也算是朕对章宪一脉的补偿。”
若论血脉,陆知珩还是他的堂兄。
当年那桩巫蛊旧案,裴元凌私下里也调查了一番,的确疑点重重。
且凭着他对先帝的了解……
先帝的确是个薄情利己之人。
楚清音没想到裴元凌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惊愕之余,却也不敢全然信他。
但她也没时间去琢磨这些,见他并不阻拦她,他要跟着就跟吧。
随着裴元凌一道吩咐,行囊与马匹很快准备好。
临出门前,楚清音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陆知珩,又俯身在他颊边飞快落下一抹轻吻:“阿珩,等我回来。”
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双眸仍是紧紧阖着,无知无觉。
楚清音见状,心下发酸,强忍着眼眶的热意,沉沉吐了口气,方才转身离开清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