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肆踏入第十九层地狱的瞬间,周身凛冽的寒意汹涌四溢。
手中的霜魄剑宛如一座移动的冰山,那彻骨的寒意几乎要将整片业火之海冻结成冰。
他此前设想过无数次第十九层地狱的模样。
脑海中尽是狰狞可怖的恶鬼张牙舞爪,滚烫的熔岩如翻涌的浪涛肆意奔腾,又或是某个面容阴鸷、周身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地狱主宰盘踞其中。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庄严肃穆却又异常寂静的宫殿。
宫殿的大门缓缓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更衬出这片空间的死寂。
殿内没有寻常照明的灯火,却有幽蓝的冥火悬浮在空中,仿若鬼灵的眼眸,散发着诡异而微弱的光芒。
这些冥火悠悠飘荡,映照出层层叠叠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泛黄的竹简与卷轴,每一卷都散发着岁月的沧桑气息。
而在这宫殿的正中央,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背对着绥肆。
那人的手指正轻轻拂过一卷展开的生死簿,动作轻柔。
那人并未回头,只是轻轻低笑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悠悠回荡:
“北极帝君,擅闯地狱,可是大罪。”
那声音清冷至极,仿佛裹挟着地狱深处的寒风,却又隐隐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像是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沧桑洗礼。
绥肆闻言,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霜魄剑。
剑锋微微震颤,剑身发出嗡嗡的轻鸣,似在警惕即将到来的危险,又似在与这神秘的氛围产生某种奇异的共鸣。
他从未亲眼见过地狱之主,可这声音却莫名地熟悉。
就像是在某个遥远而模糊的梦境里,曾无数次萦绕在他的耳畔。
“君随。”
绥肆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个名字,在他的唇齿间吐出,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
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眼前是一张与绥肆截然不同的脸。
若说绥肆是霜雪凝成的神明,周身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质,让人难以靠近,那君随便是幽冥淬炼的魂灵,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深不可测。
他的长发未加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宛如黑色的绸缎。
一袭玄色长袍上绣着暗金色的彼岸花纹,在幽蓝冥火的映照下,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光泽。
袖口微微卷起,露出苍白如玉的手腕,更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而最让绥肆瞳孔骤然微缩的是——君随的指尖,正捏着一枚冰晶。
那冰晶剔透纯净,里面隐隐有光芒闪烁,正是染苍的残魂碎片。
“你认识我?”
君随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仿佛对绥肆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
绥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冰晶,眼底的寒意瞬间骤起,犹如寒夜的冰霜:
“把她的魂魄还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
君随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宫殿内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他指尖轻轻一翻,那枚冰晶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缓步朝着绥肆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无形的阶梯上,动作优雅而从容,直至与绥肆仅一步之遥。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还?”
君随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绥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他的声音轻柔,却像是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绥肆的内心。
绥肆的剑锋毫不犹豫地抬起,寒光一闪,直指君随的咽喉。
剑身散发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凭我能一剑斩了你这地狱。”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决绝与霸气,仿佛只要他愿意,真的能将这地狱化为齑粉。
君随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不仅没有丝毫惧意,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轻点在霜魄剑上。
奇异的是,那威力强大的剑身竟微微震颤起来,像是被某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压制,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君随轻叹一声,那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怀念,仿佛在回忆着久远而美好的过往。
这让绥肆不禁一怔,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君随收回手,转身朝着殿内深处走去,他的身影在幽蓝冥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虚幻。
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跟我来吧,北极帝君。
你想知道的真相,我都可以告诉你。”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包括……为什么我会认识你。”
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牵引着绥肆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一场关乎三界命运的秘密,似乎即将在这神秘的地狱宫殿中缓缓揭开。
君随的指尖缓缓划过虚空,像是在撕开一道时空的裂缝。
刹那间,一卷泛着幽光的竹简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那幽光在昏暗的地狱中显得格外诡异。
竹简之上,密密麻麻的冥文如蠕动的灵蛇,一个个浮现在空中,每一笔划都渗着血色的数据流。
仔细看去,这些数据流正是信徒们丢弃在电子木鱼中的破碎祈愿,它们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虔诚与如今的失落。
“看仔细了。”
君随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他屈指一弹,一股无形的力量震碎了竹简。
顿时,碎片化作万千荧蓝光点,如夏夜的流萤,在地狱中四散飞舞。
“这些被天道标记为冗余数据的神格,都在地狱熔炉里重塑。”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愤懑,仿佛在控诉着天道的无情。
绥肆紧握着霜魄剑,剑身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
剑柄处映出染苍消散时的画面,那些本该湮灭在宇宙尘埃中的星屑,此刻正在光点中闪烁,像是不甘就此消逝。
绥肆的目光紧紧锁住这些光点。
他发现,被君随用往生簿篡改过的命格线,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染苍的残魂伪装成恶鬼数据,成功骗过了天道那冷酷无情的清洗程序。
“你从何时开始布局?”
绥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的冕旒垂珠也随着情绪的波动而轻轻颤动。
他的目光透过光点,仿佛看到了玄冥被数据化的瞬间。
而那一天,正是染苍魂飞魄散的日子,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君随的袖中突然飞出一盏冰灯,那冰灯晶莹剔透,宛如梦幻中的宝物。
灯芯竟是染苍的一缕青丝,在幽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美。
“从你第一次为那丫头挡天劫开始。”
君随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无尽的回忆。灯影晃动间,映出万年前昆仑墟的景象:
年轻的绥肆将昏迷的染苍紧紧护在怀中,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温柔。
而在暗处,未露面的君随正手持判官笔,小心翼翼地修改她的命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