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野王负手立于天鹰教练武场的青岩之上,一身黑色大氅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遥遥望着山门外的青色身影,鹰目中寒芒骤现,目光再转向鱼贯而出的内三堂与外五坛的弟子,虚浮的面孔此时竟也浮现些许威严之色。
“不必留手,哼哼哼。”
心中想着殷天正的话语,殷野王心中隐隐激动,以往昆仑派来犯,他只能命弟子以坚守为主,又憋屈又显不出他的能耐,这一次,他要好好向爹展示他的能力!他绝不是爹口中只能守成的废物!
殷野王右腕轻抖,三把小铁刀高高嵌入身后石壁,黑色的剑穗在山风中飘荡,急促高亢的鼓声随之而起——这是发动进攻的信号。
“天市堂举盾!天微堂上弦!”
喝声未落,两内堂弟子已如黑云翻墨般向前聚拢。
天市堂弟子的重盾层层叠叠组成一字阵型,盾面凸起的鹰首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天微堂弟子在盾牌上方张弓搭弦,拉弦的声响似骤雨击打铁叶。
外五坛弟子手持大刀,拱卫着天市堂与天微堂的弟子,只待一轮箭雨放完,便冲出去围杀。
胭脂远远望见那些闪着寒光的箭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过,以前她是站在对面的。
“放箭!”
“放箭——”
一声令下,百支箭矢的寒芒将晨昏的日光割裂成碎片,向着胭脂迅速扑来。
面对蜂拥而来的箭矢,胭脂却只是轻抚手中三尺青竹。
这根竹节不过几根拇指粗细,末端还沾着一点晨露,正向着地面方向缓缓而去,将垂未滴。
箭雨接近的刹那,青影如狂风一般冲进箭雨,青竹突然间仿佛化作万千虚影,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殷野王瞳孔骤缩——那些本该透体而过的箭矢竟纷纷被竹梢点中箭镞,倒飞着钉入持盾弟子的盾牌上!持盾弟子甚至被震的倒退几步撞上了弓箭手!弓箭手搭箭的箭矢纷纷被击落在地。
此时,胭脂原先站位处,那滴圆润的露珠终于坠落在碎石间,被尖锐的石棱划破,瞬间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水珠,飞溅四散,在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泥点。
“好快的身法——”
殷野王的心中略有不安,安慰自己道:“几百支箭,我不信一支都没射中,身法那么快又怎样,动得越快伤得越狠,不过强撑罢了。”
看着迅速逼近的青色旋风,以及还在弯腰拾箭的弓箭手们,殷野王当即大喝一声:“大刀手速速包抄围杀!”
外五坛的持刀弟子纷纷应声而出,大刀刀背映着晨光一点熹微,刀背铁环在山风中发出催命般的呜咽。
百把大刀向着青色旋影暴起,上百道寒光织成天罗地网,势必要将这青影斩成碎片!
却见那青衫忽展,手中竹枝在岩地上划出半圆残影,昆仑山地沉积的泥土碎石竟被激起七尺石浪!
泥石糊面之际,大刀手们不由身形微滞,微微眯眼,防止泥沙入眼而一时失明失去战斗力。
就在此时!乱石穿空间,青竹如灵蛇探穴,竹节与刀背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待石块落下,环首大刀尽数裂开,刀身碎片再度插入身后的盾牌之上。
近百个大刀手,茫然地举着手中仅存的几寸刀把,双手甚至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
一道青影已经迅速从他们面前闪过,向着再度被力道冲击而倒下的后方持盾手与弓箭手冲入。
上一刻,还为气势汹汹的弟子们露出一丝笑容的殷野王瞬间神色大变——
“变阵!紫微堂近身!”
在殷野王厉喝声中,三十六个黑衣弟子从他身边暴起。
个个手中持着一对鹰爪钩,钩间泛着蓝芒,分明是淬了毒。
一对对鹰爪钩向前抛去,淬毒的爪尖扑向冲来的青影——
“对!就是这般!我看你怎么——”
殷野王的话卡在了喉间,只见青光一闪,那些精铁所铸的鹰爪竟齐根而断,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下一刻,飞出去的三十六个紫微堂弟子俱都倒飞回来,重重摔在乱石丛中。
殷野王面色发青地望向一旁的殷无福、殷无禄和殷无寿,一声“叔叔救我”还未出口,殷无福已长啸一声,三兄弟化作灰白黑三道残影,向着逼近的青影扑去。
这昔日的武林大盗,如今改姓了殷的三兄弟,一个挥舞着哭丧棒搅动阴风阵阵,一个摆动着招魂幡卷起碎石如雨,最毒的是殷无寿举起的那对子母追魂环,环中机括弹射的牛毛细针已对着青影蓄势待发。
这是三兄弟配合多年的“三才断魂阵”,殷无福负责吸引敌人攻击、殷无禄负责扰乱敌人视野、殷无寿抓住空隙下手发射暗器,曾经江湖上不少豪杰都在此阵下吃过暗亏。
青衫忽敛,胭脂眉目神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下一刻便是一声长啸,清越之音震得飞扑而来的三兄弟耳聋眼花,全身无力,七窍流血。
殷无寿颤抖的手指头不慎按上机括,青竹刹那间化作一道道残影,瞬息之后,哭丧棒断成九截,招魂幡裂作布条,子母环更是叮当坠地——每根牛毛针都被竹枝精准地钉回机括孔洞!
“怎会如此——”
看着背身而立,手持青竹的少女背影,殷野王下意识想按住腰间软剑,但他刚刚同样被那一声长啸震得头晕脑胀,耳鼻流血的他一丝力气也提不上来。
胭脂举目望天,眼中映着昆仑山巅缥缈的流云,轻声叹道:“你摆的阵,实在是差些火候。”
“弓盾相叠,一御一攻,看似巧妙,但弓箭不比弩机,张弓搭箭的频率太高,没有安排专门的人手,一旦意外发生,弓箭手便来不及搭箭射出,此为不足之一。
战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若敌人撑过箭雨,且装备了长兵,冲杀而来时,大刀方才砍出,长兵已经穿心而过,两翼的大刀手极有可能被一面屠杀,此为不足之二。
待弓箭手准备好下一轮箭雨,敌人近在咫尺,弓箭即废,只有盾兵勉力支持,不消片刻,盾兵与弓手皆被屠戮,此为不足之三。”
被内力所附着的声音穿堂过墙,哪怕殷野王此刻耳鼻流血也听得清清楚楚,听着一个接一个的不足,他额角的冷汗大滴大滴的冒出,面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灰。
“难道爹说的没错,我真是废物?”
殷野王双腿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