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赠君折柳枝
果不其然，这次萋翠在留给两人充足思考，消化时间后，沟通并未出现问题。
姚名成率先回过神来，似懂非懂道：“生命的延续，意思是你们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代替诗人活下去？”
“嗯，代替他活下去，同时也是代替他挑选后世知己之人。”
萋翠脸上展露灿烂笑容，这次总算笑得像他这副稚嫩，清秀模样，像他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灿笑。
笑容里尽显少年人昂然意味，而非先前那般，看起来老气沉沉的淡笑，微笑。
“所以你们儒生想要从诗词歌赋中获得力量，本质上是需要先得到天地儒文大道认可，由它们赐予力量。
然后才是我等诗文之灵，诗人化身，在儒文大道许可范围内，给予你们不同认可。
依照我等对你们儒生认可程度的高低不同，你们所能够借用的诗词力量，相应的也会有所不同。
当你们之中某人，能够彻底得到我等认可，让我等视作值得终身追随的新主。
我等，也就可以与你们并肩作战。
他第一次当诗文之灵，对这些不是很清楚，我索性在此演示给你们看。”
说着，萋翠再度转身挥动袖袍。
长亭外正保持静默的两道沙人身影，随之有所动作，向前飞奔数丈距离。
飞奔过程中，头顶插着根杨柳树枝的“诗文之灵”暴起升空，抬手唤出遮天碧绿草影，覆盖在脚底茫茫黄沙之上。
紧随其后的便是代表儒生的那位沙人，嘴里开始大声朗诵诗文。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注意到身旁两人近乎同时投来的诧异目光，灰衫少年口中朗诵暂停。
“我只是演示一下，通常来说，你们儒生到时只需在心底默诵诗文，进入状态就足以借用诗文力量了。”
待到那阵，令二人皆是感到极为熟悉的燎原烈火无风自燃，无水自熄。
连同施展出这一切的两道黄色身影尽数消散，重归沙土，掉入脚底茫茫黄沙之中，唯剩那抹盎然绿意。
握紧手心杨柳树枝，萋翠继续充当先生角色道：“正如你们方才见到的那样……
得到诗文之灵彻底认可的儒生，在借用这首诗的力量之时，可以将诗文之灵从诗文意境中召唤出来。
相当于替他自己找了个……诗人化身在旁助阵，从而发挥出远超寻常人的文心实力。”
“我可以受他召唤，从这片诗文意境之中出去？外界人到时候也能看见我的存在，知道我的存在吗？”
话音刚落，身旁白衫少年便迫不及待询问萋翠。
“他们不仅可以看见你，你还可以同他们自由沟通，真正像个人那样，想怎么感受外面世界就能怎么感受。”
灰衫少年微笑着回答古原草道，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开心。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教完这些我也就没什么可教你们的了。你们只需牢牢记住，我刚刚提醒的那两点足矣。
切勿因小失大，执着于诗词歌赋，诗文之灵带给你的眼前一时之利。
更不要忘了，我提醒你们的，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尝试彼此意识融合，这样最后只会害死你们。”
感受着自己身体里，所剩无几的那点生机仍在不断向外流失着，萋翠面带淡然笑意。
不再遮掩自身实际情况，彻底显露出那副看起来就无比虚幻的灰色身形，惹来身旁两人惊讶目光注视。
“你……这是……”
面对二人极尽复杂意味的目光注视，萋翠顾不得替姚名成继续答疑解惑。
他仅是将眼底深邃，尽数汇聚于旁边白衣少年身上，同时把手心里紧握着的那根杨柳树枝递给古原草。
“这座亭子，还有杨柳枝，其实都是我自己营造出来的幻象，并非诗文意象之物。
也算是我自己的一点小私心吧，想在临走之前，堂堂正正像回人，当个人……来场足够使人怀念的道别。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萋翠萋翠，芳草萋萋，翠嫩动人，他当初为我取的这个名字。
我坚守至今少说也有……上百个年头了，坚守到现在，只剩荒城一座，黄沙遍地。”
漫步走出长亭之外，灰衫少年口中既有幽幽叹息，更有絮絮叨叨的许多碎碎念，不知到底在对谁倾诉。
“着实是有些累了，厌倦了，我想……等我走后，哪怕是这座荒城……也不必保留。
就像他以前常说的，所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王孙既去，乐天不存，又何来萋翠守望可言？
终究抵不过历史岁月里的一抔黄土罢了，所幸……如今有你古原草在。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无论岁月枯荣，野火燎原，你都应该像先前那样，好好活下去。
既是在替你自己而活，同时也相当于在替我而活，毕竟……我们本就一体。”
故事的最后，主动放弃抵抗体内生机，灵性流失的灰衫少年，站在长亭之外，回首凝望着亭内白衣少年。
夕阳落日余晖下，本就显得无比虚幻，淡薄的那道灰色身影，开始迅速归于无形。
与此同时，天边赤红圆日，透过多重云雾所散发出来的万丈金黄霞光，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换。
在姚名成两人还未来得及发现的，身后数十丈距离远处，偌大荒城瞬间坍塌倒地。
于一片死寂无声之中，扬起漫天土雾，伴随着天边朝阳初现，从大片厚重云层中探出几缕黎明金芒。
原本完全笼罩住姚名成和古原草两人身形的破旧长亭灰影，也早已不复存在。
使得二人直接裸露在朝阳金芒照耀下。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白衣少年身旁竟是空无一人，独剩他一人伫立原地。
右手掌心虚握，双目空望向自己脚边，真正无边无际，浩瀚无垠的翠绿原野，甚至就连在自己头顶突兀出现的那座偌大荒城……
代替了原来草木仙宫的存在，安静悬浮于半空之中，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他只知道，在那诗文意境望不见的遥远尽头处，隐约传来几道清澈至极的朗诵声音，飘至耳边。
“少年才情高，名彻满长安！赠君折柳枝，慰我相思苦……”
书房内，恍然清醒过来的姚名成用力摇头，如此动静迅速引来旁边吴东好奇，“怎么了？摇头干什么。”
“哦……我刚从诗文意境中出来，头好晕，感觉有点不清醒。”
吴东随即放好自己刚提起来的毛笔，满脸疑惑问道：“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才叫完几声古原草就没了？”
无心纠结此事的姚名成敷衍点头，“我刚刚进去是……哦，琵琶女。”
话说一半，姚名成总算回想起，自己一开始找古原草是为了能再见到琵琶女的事情，没想到出此阴差阳错。
让他被迫再次旁观了一位，令人感到万分唏嘘之灰衫少年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