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宣心中一阵欣喜若狂,急匆匆地穿梭于人群之中。
终于,她望见了不远处亭亭玉立的苏芷璇,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对方快步走去。
待走到近处,叶芸宣轻启朱唇,柔声呼唤道:“苏小姐,苏小姐……”
声音虽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却清晰可闻。
苏芷璇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当她看清来人竟是叶芸宣时,脸上瞬间流露出惊讶之色,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说道:“呀,叶姐姐,竟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京城的呀?还有子冈哥哥呢?他在哪里?”一连串的问题如连珠炮一般脱口而出。
叶芸宣微微叹了口气,神色略显忧虑地回答道:“唉,苏小姐,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子冈不久前才刚抵达京城,谁曾想他竟如此倒霉,一下船就摊上事儿了,直接被抓进了五城兵马司。我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时之间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想到你和令尊都在京城,而且恰逢太后大丧期间,寻思着或许能在这皇城脚下碰见苏大人,也好让他帮忙想想办法,没成想却先遇上了你!”
说罢,她轻轻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什么?子冈哥哥被抓进五城兵马司了?”苏芷璇闻言大惊失色,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急声问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抓走子冈哥哥?叶姐姐,你快快将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
话音未落,她已心急火燎地拉住了叶芸宣的衣袖。
“件事啊,那可真是说来话长。当时你人正在苏州呢,对于子冈在太仓发生的那些事儿自然就不太清楚啦。其实呢,归根结底也就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罢了。”
叶芸宣此刻也是有些茫然无措,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讲起这一摊子事儿。
而另一边,苏芷璇先是抬眼望了望紫荆城大门,然后又抬头瞧了瞧天空中的天色,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后,转头看向叶芸宣开口道:“叶姐姐,我爹去吊丧估计还得有好一会儿才能出来呢。咱们不如先到马车上去慢慢聊吧。等到父亲出来以后,咱们正好可以把这些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老人家,大家再一块儿商量商量应对之策。”
叶芸宣听了苏芷璇的提议,觉得甚是合理,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就这样,二人手挽着手一同朝着停放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待到她们登上马车,并各自安稳地坐下之后,叶芸宣这才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地将她和子冈自从入京以来所经历的种种遭遇,以及他们与莫有才之间过去结下的那些冤仇,仔仔细细、一点一滴地向苏芷璇娓娓道来……
苏芷璇听到这话之后,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怒不可遏地提高音量喊道:“这五城兵马司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怎能如此不明事理、不辨是非地将人胡乱抓捕入狱啊!子冈哥哥可是一介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这般折磨和委屈呀。绝对不行,待爹爹从宫中回来,我定要缠着他想方设法把子冈哥哥解救出来才行!”
这时,一旁的叶芸宣连忙出言安慰道:“苏小姐且先息怒,切莫着急上火。关于此事,我已事先做了一些安排。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那头,我送过去了些许银两打点关系。目前来说,牢头应当不会刻意刁难子冈,至少能保证他在狱中暂且不受太多苦楚。不过,具体该如何行事,咱们还是得等到苏大人出宫归来,再一同商议对策才更为妥当。”
苏芷璇听了叶芸宣这番话,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脸上仍旧带着愤愤不平之色。
她娇嗔地瞪了一眼叶芸宣,埋怨道:“叶姐姐,你可别一口一个‘苏小姐’地叫啦。咱俩都有好些日子未曾相见了,难不成因为这点时间的间隔,彼此之间就变得如此生疏了吗?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唤我芷璇就好啦!而且爹爹向来对子冈哥哥颇为器重,这次你们奉圣上旨意入京,爹爹肯定会全力以赴想办法把子冈哥哥营救出来的。”说着,苏芷璇还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打起了保票。
就在两人相谈正欢之时,忽然间,从马车之外传来一阵凌乱而又急切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可闻。
须臾之间,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马车的帘子猛地被人用力掀开,一道身影如疾风般闪入车内。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来者身着一袭官服,衣袂飘飘;然而在官服之外,却又披着一件粗布麻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位正是苏芷璇的父亲——苏志皋。
他一进入车厢,目光便迅速扫过车内的二人,当他看清眼前之人时,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璇儿,叶小姐,你们怎会在此处?”苏志皋开口问道,言语之中带着几分疑惑和诧异。
坐在一旁的叶芸宣见到苏志皋到来,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急忙起身,顾不得其他,双膝一曲,就准备向苏志皋叩头行礼。
口中同时喊道:“苏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夫君啊!”
听到这话,苏志皋更是大吃一惊,满脸惊愕地反问道:“慢点,慢点,叶小姐,你口中的夫君所指是谁啊?”
叶芸宣有些害羞的地下头,轻声说道:“我家夫君正是陆子冈。”
“什么?你与子冈竟然已经成婚了?”显然,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突然。
叶芸宣连忙摇头解释道:“并非如此,苏大人。小女子与子冈尚未正式成婚,只是双方已定亲罢了。”
说罢,她抬起头来,用充满期盼的眼神望着苏志皋,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帮助。
苏志皋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稍作思索后说道:“这样啊……你先起来吧,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是个适合谈话之所。咱们还是先回府去,再从长计议。”
听闻此言,叶芸宣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缓缓站起身来,由于方才情绪过于激动,此刻双腿还有些发软。
好在一旁的苏芷璇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并将她轻轻搀回到座位之上。
……
待他们回到苏府之后,三个人一同走进了书房。
一进入书房,苏志皋心中暗自思忖,实在不想让自己疼爱的女儿地卷入到这些麻烦事中。
于是,他面色严肃地对苏芷璇开口道:“璇儿啊,你还是先去安排一下今晚的晚饭吧。我和叶小姐在这里谈一谈关于子冈的事情就行了。”
说罢,苏志皋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苏芷璇离开。
然而,一向任性惯了的苏芷璇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只见她小嘴一撅,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反驳道:“我才不要呢!爹爹,安排晚饭这种小事,娘亲早就已经吩咐下人去做啦。人家就是想听一听子冈哥哥的事情嘛,而且还要看看您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听到女儿这般执拗,苏志皋不禁眉头微皱,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提高声音呵斥道:“真是胡闹!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如此忤逆为父!子冈的事情我自然会记挂在心,难不成我还能对他不闻不问吗?”
就在父女俩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旁的叶芸宣眼见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赶忙走上前去拉住苏芷璇,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手,柔声劝说道:“芷璇呀,你爹爹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哟。听话,乖乖先下去好不好?”
可是,此刻心急如焚的苏芷璇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劝告呢?她紧紧咬着嘴唇,眼眶微红,带着哭腔急切地喊道:“我不走!爹爹,求求您就让我留下来吧。您们商量您们的,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了解一下子冈哥哥现在的状况而已!”
苏志皋眼见着执拗不过自家这个宝贝女儿,无奈地叹息一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如此坚持要听,那便由得你好了!叶小姐啊,那烦请你再详细讲讲,这其中究竟是怎样一番曲折离奇之事。”
叶芸宣轻点螓首,应声道好,随即便又一次将子冈和莫有才之间的恩恩怨怨,连同他们入京之后所经历的种种遭遇,尤其是子冈如何因一时冲动用石子击打马头,从而导致马车失控侧翻等细节,事无巨细地向二人讲述了一遍。
苏志皋全程都听得极为认真,待叶芸宣讲完之后,他不禁眉头紧蹙起来,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事着实有些难办呐!咱们大明朝确实存在进士犯下些许小错可免于牢狱之灾这样的律法规定。然而,子冈此次却是因为鲁莽行事,用石子击打马头以致马车侧翻,这般行为已然严重扰乱了公共秩序。所以说,五城兵马司暂且将其收押,倒也并无不妥之处。”
“爹爹,您怎能偏袒那些个外人呀!”一旁的苏芷璇一听这话,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脸焦灼之色地叫嚷道。
“你这不懂事的丫头片子,晓得些什么!爹爹我身为刑部官员,对于这大明律法的了解程度,难道还有人能比得过你亲爹不成?”苏志皋瞪了一眼苏芷璇,没好气儿地训斥道。
“那照这么说来,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啦?”苏芷璇满心不甘地追问道。
“此事确实不太好办啊,你先稍安勿躁,容我好好琢磨一番。”只见苏志皋眉头微皱,一只手轻轻捋着下巴处那花白的胡须,缓缓地开口说道:“这五城兵马司向来不归刑部管辖,而此次子冈入京所担任的官职呢,既不隶属于吏部,也不归顺天府管,反倒是归那司礼监统辖。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着实有些棘手啊!如今正值宫内大丧期间,各个衙门的主事者们皆在宫中忙于吊唁之事,若是想要着手处理子冈这件事情,恐怕也要等到年后才有眉目了。”
听到这里,叶芸宣不禁面露焦虑之色,她急切地追问道:“那……苏大人,难道真的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苏志皋连忙安慰道:“叶小姐莫急,此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才好。虽说这五城兵马司不归刑部直接管辖,但我打算明日亲自前往,找他们的官员商谈一下,恳请他们以及那些牢头对子冈能够手下留情,切莫过度刁难于他。另外,叶小姐,不知子冈除了交办文书之外,可有其他什么信物交付给您吗?若有的话,我也好带去宫中设法周旋一番,看看是否能先行将子冈的差事办妥,以免耽误了圣上的旨意啊。”
“哦,对了,当初给我们宣旨的刘公公特意留下了一块玉佩呢,并嘱咐道,如果有急事,可以手持这块玉佩进宫去找他帮忙!”叶芸宣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情,赶忙说道。
“哦?那块玉佩现在何处?是否就在你的身上?”苏志皋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追问道。
“哎呀,那块玉佩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被我放置在了所住的客栈之中。”叶芸宣面露焦急之色,随即毫不犹豫地转头向一旁的阿平吩咐道,“阿平,你速速返回客栈,将那块玉佩取来!”
阿平领命后,立刻转身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客栈飞奔而去。
苏志皋见此情形,微微点头,安慰着叶芸宣说道:“叶小姐,您暂且不要过于焦虑。等那玉佩一取回,明日我进宫吊丧的时候,就拜托宫中的公公帮咱们寻找一下刘公公。看看他能否从中疏通关系,若是能够直接把子冈从狱中解救出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然而,你也要知晓,如今正值新春佳节之际,又逢如此重大的丧事时期,诸多事宜处理起来都颇为棘手复杂。所以即便最终未能如愿,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忡忡。无论如何,我定会想尽办法确保子冈在牢狱之中不受太多苦楚就是了。”
叶芸宣听完这番话后,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下来,她那原本满含忧虑的双眸此刻也泛起一丝感激之色,赶忙深深作揖并诚挚地道谢:“多谢苏大人出手相助,您如此大恩大德,小女子与子冈今生今世都没齿难忘!若日后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站在一旁的苏芷璇也连连点头应和着说道:“就是呀,爹爹!您可一定要帮帮子冈哥哥啊,他向来都是个心地善良、正直宽厚之人,又怎会平白无故遭受这般苦难折磨呢?这实在太不公平啦!”
苏志皋望着眼前这个被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爱女,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怜爱之意,同时也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只见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苏芷璇那如丝般柔顺的秀发,语气温柔地安慰道:“放心吧,爹爹心里自然有数。不过眼下,你还是先到厨房去瞧瞧,看看今晚的饭菜准备得如何了。咱们可不能让客人们饿着肚子干等着。”
尽管苏芷璇仍想再多说几句替子冈求情,但看到父亲那一脸坚毅而不容置疑的神情时,便心知肚明继续劝说下去亦是徒劳无功。
于是乎,她只得不情愿地撅起樱桃小嘴,嘴里嘟囔着抱怨了几声,然后才缓缓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朝着厨房所在的方向慢吞吞地挪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