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这一次对话的绝密性,他甚至将那位副厂长撵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和刘卫东在屋子里,亲手为刘卫东泡茶倒水。
“刘工,我们这里条件简陋,你,你就对付一下哈。”
孙有为歉意地向刘卫东道,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我看你们这里的基础条件还是不错的嘛。”
刘卫东双手接过了杯子笑道,礼仪做足。
“无论如何,咱们镇安县也是人口百万的大县嘛,并且多省通衢、交通便利、四通八达,所以,咱们县服装厂虽然只是个科级架子,远远不如人家糖厂,可当年初创的时候,规模确实不小。
咱们最鼎盛的时候,可是有六百多名工人,四百多台各类机器设备呢。
就算现在,咱们厂子也有四百多工人,全都是熟练工人,厂房面积也有两万平!”
孙有为赶紧向刘卫东一通介绍。
刘卫东转头望着窗外的厂房,虽然已经略有些破败了,但来的时候他留心观察了一下,整个厂区打扫得极为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纤尘不染。
同时,路过的那些职工精神面貌也都不错,没有半点颓败。
可以说,孙有为在管理上绝对是一把好手,能将这么个马上就要被时代淘汰的小厂子管理得有声有色,确实不容易了。
但在经营方面,可能孙有为确实差些火候,推不出新品,只能靠县里指定为某些厂家进行生产工装,艰难求生,目前只能说是癞蛤蟆打苍蝇,将供嘴而已!
“孙厂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今天找我过来,具体的想法是什么。”
刘卫东点了点头,望向孙有为直接问道。
他现在确实很忙,没有时间东绕西绕的。
孙有为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刘工,那我就直接说了。糖厂日子现在越过越好,赵厂长说,那可都是托了您的福。但他具体没怎么说,我也不好详细地问。
可是赵厂长那个人,我太清楚了,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而且心高气傲的人,他一生服气的人没有几个,可你这么年轻,却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为了你而严格保守秘密,一句都不肯多说,帮我介绍你,还是我求来的。
那我愈发肯定,刘工,您肯定是一位奇人。
既然您能帮糖厂起死回生,那,您能不能帮帮我们服装厂,让我们也过上好日子?
我们不敢奢望飞黄腾达,只求您,指点指点我们,让我们服装厂也扬眉吐气一把。
要知道,我们镇安县服装厂可是三十年老厂了,以前为了国家做出了太多太多的贡献,可是自从前年开始,就已经江河日下,愈发走下坡路了。
我去年上任之后,也只能靠着摔打个人面子四处求活儿干,给大伙儿发工资,受尽了白眼窝囊气,我们的职工出去都不受待见,让人看不起。
我这个厂长当得窝囊啊!
现在,我做梦都想让服装厂再雄起一次,再重新辉煌起来,不,不敢说辉煌,就是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在外面也有一种我是服装厂的那种尊严感!
刘工,如果可以,请您帮帮我们服装厂,好吗?”
孙有为说到最后,已经激动了,他站了起来,望向了刘卫东,眼神极为肃重地道。
刘卫东被感染到了,心中居然有些澎湃了起来,很是感慨,这年头,那些老一辈人的革命与战斗精神还没有丢,那些宝贵的传承还没有被市场经济的大潮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些领导干部们,普遍心中都有激情、有梦想、有责任、有担当。
要不然的话,人家这么大厂的一个厂长,面对他这么个小年轻的,甚至是初次相识,都不了解情况,居然就为了服装的生存和未来,肯低下头、拉下脸,说出这么一番甚至可以说是低三下四的话来,别的不说,这种精神就足以打动他。
更何况,孙有为话里的真诚和为人的态度,也让他极为欣赏。
这是一个和赵玉田几乎差不多的人。
看起来这年头组织上选人用人,还是很有眼光和水准的嘛。
“孙厂长,就凭你这番话,让我感动,更让我敬佩,你是一个好厂长,更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干部。”
刘卫东收起了笑容,肃容说道。
说实话,如果是以前,他都羞于说出这番话,感觉年代感太强了,这也太官方太正式了,而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真得有些发假的正式感和仪式感。
但现在,他是从内心往外流淌出这句话的。
“刘工,谢谢你的认可。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帮我们一把!”
孙有为握着他的手,重重地点头道。
“孙厂长,我还想问第二个问题,你相信我吗?”
刘卫东再次问道。
这个问题他必须要确认。
因为赵玉田那里,对他这般的相信,有三大原因,第一主因是自己救了他的小外孙,第二主因是他帮厂子铲除了一条大蛀虫,第三主因才是顺手帮助厂子解决了经营问题。
但孙有为不一样。
因为没有前面的任何铺垫,就像直接上来都不经过烧烤的过程,就要把一壶冷水直接干到一百度,他多少有些心里没底。
这一次,孙有为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刘工,我以满腔赤忱发誓,绝对地相信你!”
他这个回答掷地有声。
“哦?为什么这样相信我?毕竟,你只是道听途说,我们也只是初次见面。”
刘卫东挑了挑眉,讶然问道。
“不知道!”孙有为却给出了一个让刘卫东满头雾水的答案。
“不知道?”刘卫东有些哭笑不得。
“确实不知道,其实说起来很玄学。一进屋子里时,我就感觉到你这个年轻人,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就好像,你是从另外一个时代来的,有着我们无法想象的知识和能力。我们在你面前,就是一群井底之蛙。
别的不说,单看赵厂长对你的信任和敬仰就能看得出来。
并且,我还有另外一种感觉,那就是,你在糖厂里,往外走的时候,无论是哪个工人见到你,哪怕是那些小混混,都要专门停下来尊敬地喊一声刘工,他们对你的爱戴和尊敬,那是发自骨子里的。
赵厂长不在,我说一句有些让他不高兴的话,那就是,在糖厂里,你比赵厂长看起来还像厂长呢。”
说到这里,孙有为不自觉地四下里看看,低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