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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和玉年纪小,平日在书院又受堂兄弟们的排挤,与他要好的同窗不多,对京中的事实则了解得并不多。

他初闻对方姓裴,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

可卫荣德就不同了,这全京城,不,是全大燕朝,早在开国皇帝坐上皇位之初,就下令除了裴氏嫡出外全都改姓,便是同音的姓氏都不能存在。

放眼大燕,除了天子之家,还有谁能姓裴?

他的神色已经不能用严肃来形容了,而是凝重和失望。

“阿玉,你先去泡个脚休息下,熏儿,你跟为父进来。”

卫南熏从没见过父亲如此郑重严肃的样子,不免心也跟着提起,她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让他先去休息,才犹如上刑般进了屋。

“关门。”

卫南熏乖乖地将房门关上,低着头走到了卫荣德面前。

她就像是犯了错的孩童,等待长辈的训斥:“爹爹,我知道错了。”

“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我不该大庭广众之下与外男拉拉扯扯,这不合规矩,也有失卫家的脸面。”

她承认错误还是很快的,这一点两姐弟都很像。

卫荣德见她如此乖巧的样子,心有些软了,可想到方才那人,又不得不重新严肃起来。

“错了。”

卫南熏诧异地抬起头,她知道父亲在生气,且原因就是裴寂将她从马上抱下来,这才积极认错。

可没想到,他竟说不对。

在女儿讶异的神色中,卫荣德摇了摇头:“傻丫头,我与你阿娘便是情投意合,虽然不尊重礼法和规矩,但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我不是古板的教书先生,非要你循规蹈矩按着那些大家闺秀的样子来活。”

“若你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且对方同样也喜欢你,我是不会反对的。”

卫南熏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开明,大有一种只要是她喜欢的,不论富贵贫穷,父亲都会答应。

那父亲为何会生气?

“我气的是你不争气,明知这皇家之人皆非善类,前有太子骗你入宫将你囚禁,你怎么还能轻信这姓裴的?”

“我从没想过我的女儿能嫁入皇宫,与千千万万个女子去争一个男人的宠爱,我只想要有个能保护你的人。”

“以前我有个误区,以为你在卫家长大,即便只是庶出二房的女娘,也能让人高看一眼。将来在说亲事的时候,能有个家世不错人品出众的儿郎相配。”

“但此番回京,我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本就是错的。京中哪个富贵人家的男儿,不是后宅乱糟糟的,便是你伯父,如此正直睿智的人,除了你大伯母也还有通房和妾室。”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嫡亲的祖母在生我时血崩,并非意外。我敬重老夫人,是因为她至少没将我养废,到底也算有教养之恩。”

“我了解我的孩子,你心性单纯,并不适合高门大户内宅的尔虞我诈。更何况他还姓裴,那些个龙子凤孙眼高于顶,见色起意,如今待你好是因为你救过他,那将来呢?他能一生一世不纳妾,不,他能娶你为正妻么?”

“为父只是不想你后悔,更不想你的余生在痛苦中度过。”

卫荣德的话振聋发聩,像无数把利刃,一句句都在往她的心窝里扎。

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面对裴寂表露心迹而连连败退逃避,她并不是不心动。

只是齐大非偶,也正是因为明白,才理解父亲的担忧和失望。

她沉思良久,才用很轻的声音道:“爹爹,我知道。”

后果和下场她早已预料到,她甚至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了。

可她还是如同飞蛾扑火般撞了上去。

只因她清楚,裴寂是裴寂,他不是裴聿衍之流。

可她开不了口,她不知道如何劝说父亲相信,又如何说服自己。

“熏儿,为父方才见了他,虽不知道他是哪尊金龙,也看得出他绝非凡俗之人,人品相貌也绝对是在太子之上的。并不是那等草包养尊处优之辈,他日定能创下不世之功。”

“为父只想你平平安安,有个相濡以沫的夫婿,而不是拿自己去赌。”

“他太危险了。”

卫南熏的眼眶早已酸涩无比,裴寂的一言一行仿佛就在她眼前和耳边,可面对这般关切的父亲,她实在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为父不是在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卫南熏张了张嘴,最终仍是什么也没有说,她点了下头,神色落寞地退了出去。

接下去的几日,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仍是一日礼佛一日去学骑马。

不同的是,这次教她的人换成了程昂。

程昂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即便他不如裴寂能一眼看出她的错误,却也会不厌其烦地陪在她身边。

教她如何快速上马,如何在马上控制平衡,包括如何让奔驰的马儿慢慢停下来。

她甚至有想过很多次,若是隔壁的厢房突然推开,又或是裴寂在她枕边再放点什么。

她要如何面对他,又如何向他解释她的懦弱和不安。

可几日下来,那扇门都没打开过,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

是因为父亲的言辞让他难堪了?伤到他身为摄政王的尊严了?

还是说他又像上次那样,回京处理朝政去了。

但不管因为什么,他不出现,且没只言片语,反而让她轻松了很多。

不需要她纠结,不用在父亲和他之前抉择,更不用面对自己的内心。除了偶尔看到那片枫叶,她会有短暂的失神。

好在,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终是学会了如何驾马如何让马顺着她心意停下。

看,就算没有他,她仍能学会骑马。

山中的岁月过得尤为快,转眼间他们已经到皇觉寺多日了,连卫老夫人都差人来了几回,她便知道,没时间让她儿女情长了。

她还有好多正事要去处理,男人与情爱是过眼烟云,她能抓住的只有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爹爹,我跟着马车骑马回去吧。”

“这怎么行,到城门口至少得两三个时辰,你刚学会骑马,太危险了。”

“有程三哥陪着我呢,我会很小心的,您就让我试一试吧,我早晚要跟着您天南地北的闯荡,不骑马怎么行。”

卫荣德仍是犹豫,卫南熏却已经熟练地翻上了马背。

想到那日父女谈心之后,就没怎么见女儿笑过,他也有些懊悔,这会看到她渴望的目光,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好,那你骑慢点,小心些。”

“爹爹最好了。”

卫和玉也想骑马回去,他见阿姊都说服了父亲,立即双眼亮晶晶地道:“爹爹,那我呢,我可不可以……”

不等他说完,就被无情地拒绝了:“你不行!”

“不公平,爹爹偏心!”

在卫和玉的委屈声中,一行人出发了。

卫南熏知道骑这么久的马,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她也同样知道京中等着他们一家的是什么。

即便是挑战,她也会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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