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砚里凝着半干的金粉,每次用鼠须笔蘸取时总要屏住呼吸。这些从孔雀石与辰砂里淬炼出的光泽,需得混着珍珠末才能妥帖地附着在犀皮笺上。那些洒金笺在檀木匣中沉睡百年后,仍会有人对着日光惊叹纹路如星河倾泻,却无人嗅到腐草汁在暗处发酵的酸涩;
梅瓶供着的海棠总在子夜凋谢。花瓣坠地时仍保持着盛放的弧度,像仕女图中永远悬在腮边的胭脂。有人踩着满地软红经过,鞋底粘走的残香里裹着花匠秘而不宣的方子——原是每日往根茎里灌三钱蜂蜡,才让这些绢似的花朵,至死都凝固着取悦人眼的姿态;
蝴蝶总爱停驻在绣绷的绸面上。它们把苏绣牡丹错认作春日,将金银丝线视作花蕊垂落的蜜。裁缝娘子抿着丝线轻笑,针尖挑起一寸流光,便有三片鳞粉遗落在缎面。待嫁衣缀满南海明珠那日,早春的蝶早已溺死在绣娘收针时剪断的那截红线里。
今日扶风镇注定要载入史册。
因为门派的大小姐,暮雪烟,今日便要出嫁,嫁给天道盟少盟主,东方羽。
“苏管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新人盖着红盖头,轻柔而羞涩地问道。
“小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管家躬身应答,话语中带着欣喜之色。暮雪烟嫁给天道盟少盟主,扶风派便会水涨船高,将来在东方家族的扶持之下,未必不能成为三门四宗那般巨擘!自己当然也是鸡犬升天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要叫东方夫人!”盖头下的美人语气一冷:“这没你的事了,自去领罚吧!”
“是,东方夫人。”管家暗叹一声倒霉,灰溜溜去领罚了。
听得人声走远,暮雪烟轻轻接起自己的红盖头,眉目之间都是欣喜之色,使得本来标致的她,更添几分妩媚姿色。
她轻轻站起身,在屋中走动。
纤细如嫩葱般的手指划过自己的日常用品,暮雪烟在心中幻想着未来的生活该有怎样的质的飞跃。
“小姐,哦,东方夫人,接亲队伍来了。”不多时,丫鬟在门外禀报。
暮雪烟赶忙轻身一跃,重新在床边坐好给自己盖好了盖头。
扶风派中门大开,掌门暮春风带领全派弟子迎了出来:“小老儿暮春风,带领扶风派上下八十三人,迎接东方家族接亲使者!”
“嗯,暮掌门客气了,老夫只是接亲使者,何敢当此大礼?”丁老赶忙侧身避过暮春风的行礼,伸出手将其托住,让他拜不下来,暮春风就势站稳,与丁老寒暄了几句。
“正事要紧,不敢误了时辰!快请少夫人出来吧……”眼见吉时已到,丁老连忙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暮春风,看都没看暮春风身后那些一直保持着笑脸,以至于笑的十分僵硬的众人,直接催道。
“对,对!快去将雪烟接出,不可误了吉时!”暮春风一听,这才意识到自己聊得有些多了,连忙配合招呼起来。丁老颔首致谢,只是眼神中不免多了一些嫌弃之色。
小门小户!
不过是以色娱人,偷偷爬了少爷的床而已,这种女人若是勾引老爷,恐怕第二天就得沦为妖兽粪便!
东方家甚至只出了一些凡俗彩礼,这扶风派便急吼吼地准备了那么多嫁妆,
少爷还是有些拎不清!
不多一会儿,暮雪烟从房中被丫鬟引着,来到了接亲的马车前。
丁老很巧妙地收起了眼中的鄙夷,大声喝道:“吉时已到,请少夫人上车!”说完还单膝跪地,跪在马车侧边。
暮雪烟踩着丁老的大腿,上了车,放下了帘子。
“回洞天!”丁老默默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拍了拍大腿上的的鞋印,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古玉。他将真元输入古玉之中,玉石迅速变成了蓝色。
与此同时,驾车的两只独角兽的眼睛也都变成了蓝色,齐齐仰天一叫,随后四蹄撒开,那马车便如同流星赶月一般,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扶风派众人的视线之中。
丁老再次对暮春风行了一礼,转身遁走,嘴角还带着一抹冷笑之色。
愚蠢!东方家存在十万年了,可曾听说过哪个门派通过联姻能够得到东方家的大力支持?
作为东方家的老人,丁老对一些事情比别人看得深多了!
嫁入东方家的女人,若是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也便罢了,肯定是能够锦衣玉食一辈子的;但若是不安分,想要左右东方家的决策,或者自己天赋极好,修为突飞猛进的,那对于她们的家族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东方家作为修仙家族,家中老祖连齐天境的都活着呢,真的需要一个当家主母么?自然是不需要的!
只看你们暮家人,自己能不能悟到这一层了。
待接亲队伍已经看不到踪迹,暮春风才带着弟子和门人们返回大厅,并下令在镇子上摆上流水席,随便吃喝一月。
“师尊,师妹嫁给东方少主,这下咱们门派是不是马上就要发达了?”一名弟子祝贺道。
“何庆,你小子倒是有眼光!”暮春风捻着胡须笑道:“从今往后,谁还能欺负我们扶风派?现在咱们门派,基本上已经可以与三门四宗平起平坐了!之前神剑门的天外飞剑,老夫见到他还需礼让三分,可现在嘛,他见到老夫,恐怕要低声下气了,哈哈哈!”
“师兄,此事没有经过神剑门,不知是否会不妥啊?”此时一名老成持重的长老,站了出来,提醒了自家师兄一句:“雪烟怎么说都是神剑门核心弟子之一,更是神心境第一战力,天外飞剑何苍云的唯一弟子。可是这次出嫁,竟然没有通知神剑门任何人参加,这,若是神剑门问罪,咱们该当如何啊?”
“哎,师叔,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啊,天道盟盟主的家人!而那神剑门又是什么身份啊,天道盟盟主的下人!这家人和下人的区别,师叔你是知道的……”
谁知这何庆话还没说完,外面便有人通报,说巨阳派前来造访。
众人的热闹之声齐齐止住。
巨阳派,便是之前庇护扶风派的中型门派,自从暮雪烟成了何苍云弟子之后,便不再收取保护费了。如今,他们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