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围城（二合一大章）
苏泽划开手机接听键时，嘴角抽搐了两下。
“喂？哪位？”
“小黄毛！你躲哪去了！”
炸雷般的女声震得他耳膜发疼，好久没听过的称呼让他手指一抖。
记忆里只有住在筒子楼203的芬婶会这么叫他。
那时他总蹲在楼道口，吊儿郎当的，本来就黄的发梢被夕阳染成金棕色。
“芬婶？”
他试探着问，眼前浮现出憨厚妇人系着碎花围裙的模样。
每年冬至她都会挨家送饺子，铝饭盒揭开时腾起的面粉香能飘满整层楼。
偶尔还会给自己送。
说起来，
还真是温暖呐！
“可不就是我，你还有脸问。”
电话那头传来塑料板凳拖动的声音，夹杂着老式座钟的滴答声，
“洛丫头现在缩在老房子厕所里，你那帮七大姑八大姨把防盗门拍得哐哐响啊。”
苏泽猛地有点紧张了。
本来洛婕妤那个丫头的反应就不对。
于是。
苏泽立刻询问，
“婕妤怎么了？什么老房子？”
“装什么傻啊。”
芬婶的嗓门又拔高两度，
“就你家的老房子，一个月前就开始天天有人来闹。”
“说什么‘有钱开超市不管穷亲戚’，今天更过分，直接搬着铺盖卷说要住到照顾亲戚为止。”
闻声。
苏泽的手掌重重撑在桌面上，突然想起，今年清明回老家扫墓的场景。
三叔公挂着拐杖唉声叹气说老屋漏雨，表舅举着住院缴费单在宴席上抹眼泪，堂姐拽着三岁孩子往洛婕妤怀里塞...
我操。
原来他们从那个时候就想要钱了。
“他们怎么找到那儿的？”
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他想起之前洛婕妤说要自己放心的柔声。
想必刚才。
她撒谎时。
鬓角的碎发垂下来，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受了很大的委屈吧。
“没事...我很快回来啦，你不要干坏事哦....”
“小黄毛，你咋不说话？”
此时。
电话里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芬婶的呼吸变得粗重，像是刚把什么挡在门外，
“还不是你生意做的太大了，现在纸包不住火了。”
好多人说你现在开公司住别墅，转头你二姨就在菜市场哭诉侄儿忘本。”
话音落地。
苏泽直接他妈的一拳捶在钢化玻璃上。
震的玻璃不断震动。
他突然想起来，在自己超市刚有点成绩的时候。
就今年年初，就借给表舅的八万手术费，给三叔公翻新的青瓦屋顶，帮堂姐垫付的幼儿园赞助费...
那些场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打转。
洛婕妤总默默准备着红包，在亲戚上门时温好碧螺春。
苏泽说不用给这些人脸了，反正这群傻叉从来没帮过咱家。
然而，洛婕妤却总很是温柔道，“都是血亲，能帮就帮吧，不然你苏大老板的名声可不好哦~~。”
想到这，苏泽无比心疼的深呼吸。
询问，
“婕妤现在安全吗？”
说完，苏泽直接下楼，往外边冲。
脑海里洛婕妤方才的异样，突然有了答案，
“安全？”
芬婶急了，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拍门声，
“你媳妇把卫生间反锁三个钟头了，外头那帮人说要拿东西撬门。”
“我抄着擀面杖才拦住！小黄毛你给我听好了——”
电梯镜面映出他猩红的眼角，芬婶的声音混着电流刺进耳膜：
“当年你爹妈走得早，全楼栋给你凑学费那会。”
“洛丫头才多大？”
“她去打工赚钱给你花的时候，她才多大啊？”
“现在可好，你出息了，就由着那帮吸血鬼作贱她，你也不回来帮帮忙？”
很明显。
芬婶误会了，以为苏泽在当缩头乌龟。
“我马上回来。”
苏泽也没解释，直接冲下楼，而此时，柳依依恰巧被司机送回来，看到火急火燎的苏泽，俏脸满是疑问。
“苏泽，你咋了！”
苏泽第一时间没回话，对着电话内说，“劳烦您...先护着她。”
“用你说！”
芬婶似乎把手机夹在了肩膀处，传来布料摩擦声，“我熬了薏米粥从厨房窗户递进去的，倒是你....”
她突然压低声音，“我还看到，你们家亲戚叫了两个戴大金链子的往这边来了。”
“像是你堂哥认识的那帮......”
“坏蛋啊！”
闻声。
苏泽攥着手机的手背暴起青筋。
去年过年的时候，堂哥说要合伙开洗车场时的情形历历在目，那人喷着酒气搂他肩膀：
“咱们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呐。”
卧槽！
这群狗比亲戚。
苏泽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向柳依依道：“车借我开一下。”
柳依依直接点头，对司机道，“借他吧。”
司机：“？？？！”’
“二十分钟。”
很快，苏泽他钻进驾驶座狠狠带上车门，仪表盘蓝光映着森冷的脸，
“跟婕妤说，我给她带糖炒栗子。”
电话挂断前最后传来的是芬婶的叹息：
“她今早还跟人说你在谈大项目别打扰...这傻丫头...”
苏泽攥着方向盘的指节泛出青白，车载蓝牙里传出芬婶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他的记忆像被撬开的棺材，
腐臭的往事混着汽油味涌上来。
前世，在他去世的时候，整个病房，就洛婕妤那丫头一个人，带着甜甜。
想到这一幕。
三十七度高温里，他竟打了个寒颤。
前世IcU的消毒水味仿佛还堵在鼻腔，浑身插满管子的最后时刻，耳边此起彼伏的是亲戚们争夺监护权的嘶吼。
“他名下两套房该归族里保管！”
“存款得先还我家垫的医药费！”
那些沾着唾沫星子的手指，此刻正在敲打他妻子的门。
“小黄毛你听见没？”
芬婶突然提高的嗓音刺破回忆，
“他们开始踹门了。”
“芬婶，”
苏泽开始猛打方向盘，直接抢了柳依依司机的车，开口道：“把手机贴门缝上。”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响动，中年妇女的嘟囔混着拍门声突然清晰：
“装什么清高！当年要不是我们老苏家...”
柳依依眼瞅着事情不对，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我和你一起去。”
她一直是苏泽自己人，看着她上车，苏泽根本没说话。
只是踩着油门。
顿时，轮胎摩擦声像野兽低吼。
司机在后一脸懵逼：“喂........................！！！”
“我还没有........上车啊！”
但下一瞬。
车子已是渐行渐远。
这边。
苏泽让芬婶开着免提，对电话里吼着。
“堂姐是吧？”
苏泽一脚油门超过货柜车，后视镜映出他淬冰的眼睛，“过年的时候，我放寒假，你儿子急性肺炎，是谁给钱送你们去省医院？”
拍门声戛然而止。
“三叔公。”
他咬肌绷出凌厉线条，“你对我说你屋顶漏水，我找的施工队额外做了全套防水，发票还在我书房第三个抽屉。”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透过电波传来，夹杂着细碎的脚步挪动声。
前世也是这样，当他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时，
这群人翻遍了他的书房！
医生在叫人来签字动手术的时候，这群吊毛，居然在计划着分掉苏泽的财产！！
说真的，苏泽原来是小黄毛，一无是处不受亲戚待见也正常，可是...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也没有权利享受苏泽任何的一点好处！！
“小泽啊...”
电话这边，三叔公苍老的声音刚响起就被他掐断。
“去年清明扫墓，您说老宅要修缮祠堂。”
苏泽开着车，拿着手机道，“我寄了五千块，银行流水需要现在调出来吗？”
“诶，你那么有钱还在乎这点吗？”
“苏泽啊，你一直躲着，我们也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所以啊。”
“就上面了，你别见怪。”
“咱们这帮亲戚都难，靠你提携。”
“你家小媳妇不开门，我们就自己进去了嗷~”
那边的声音说着。
下一瞬。
蓝牙突然传来重物砸门声，芬婶急促的声音传来到，“他们要撬锁！”
苏泽也是急了，立刻对着电话怒吼道，“都给我听着！”
“过年借的钱不用还了。”
拍门声变成兴奋的骚动，隐约听见堂姐尖着嗓子问：“当真？”
“当然。”
苏泽碾过减速带颠起手机，一想到洛婕妤，他就急得立刻开口，“但从此我们两清，谁敢再碰我妻子.......”
此时。
轮胎发出刺耳摩擦声，大奔横停在高速入口。
在等闸机的这一刻。
苏泽无比阴冷的开口，
“你们都会死的很难看！！”
“我会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拜访。”
话音落地。
苏泽的腮帮子咬的非常紧，眼球内满是血丝，前世也是这样，当他气管被插管无法发声时，
洛婕妤扑在他病床前。
“婕妤！”
苏泽吼得喉间泛起腥甜。
“苏泽......”
“我好后悔啊。”
“后悔没早一点，好好的珍惜你.......”
随后...
苏泽气若游丝的声音逐渐浮荡，洛婕妤万分无助的趴在病床上，泪流满面，但是哪些亲戚呢？
都在忙着分他苏泽的钱。
多么讽刺啊！！
苏泽更是可以想象得出，前世葬礼上她捧着骨灰盒的模样突然清晰——黑色大衣裹着单薄身子，亲戚们假惺惺的哭嚎声中，
只有她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墓碑上。
念及此。
苏泽所有的情绪瞬间收回。
下一瞬，对着电话冷冷开口道，
“我很快到。”
“芬婶，你帮帮忙。”
“我从前依靠你，现在，还是只能依靠你。”
说完。
苏泽豁然挂断了电话，直接把大奔的油门踩进了油箱里！！
... ...
此时。
苏泽老家，破旧的家属楼内。
浴室换气扇的叶片积了层薄灰，洛婕妤背靠磨砂玻璃滑坐在地，门外此起彼伏的拍打声震得老式吊灯轻晃，
看到外边的场景。
洛婕妤怯生生的咽了咽唾沫。
实际上，一个月前，她就知道这些亲戚上门了，所以没告诉苏泽，自己会来处理这件事。
只是想对亲戚说明一下情况，表示苏泽的钱都投资了，现在每天都在工作。
就指着深市的工地翻身呢。
也没钱给亲戚。
但是...
亲戚怎么会听，一听到苏泽投资工地了，这下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小洛啊，开开门。”
“哎呀，都是亲戚。”
“你怕我们干什么啊？”
二姨的指甲在玻璃上划出细长水痕，保温杯里枸杞浮沉的声音清晰可闻，
“去年你生甜甜的时候，我还给你炖过鱼汤呢。”
听到门外的话。
洛婕妤有点害怕。
薄荷洗衣液的味道混着门外飘来的烟味。
三天前这些人初次登门时，表舅妈还握着她的手夸她贤惠，
此刻那些涂抹丹蔻的手指却把防盗门拍得砰砰作响。
“做人要讲良心！”
三叔公的拐杖杵在地砖上，
回声在楼道里荡出苍老的威压，“当年苏泽爹娘走的时候，族里可是凑钱买的棺材板。”
“现在他出息了，报答我们一下。”
“怎么了？！”
对此。
洛婕妤有点胆怯，眼神盯着门缝。
怕这些人闯进来了。
恰巧此时。
防盗门突然被撞得哐当一震，堂哥带着酒气的嗓音穿透门板：
“装什么哑巴！当我们不知道苏泽在城里有相好的？”
“他要是真在乎你，能让你在这破屋躲三天？”
“弟媳妇啊，你就开门吧。”
“多少给我们分一点就成了。”
洛婕妤猛地攥紧毛衣袖口。
虽然自己对苏泽说没啥事，打电话告诉苏泽让他安心，但是...苏泽根本不知道老屋都上演围城了。
“你们走吧。”
“我们...我们家没钱...”
声音小小的。
外边的亲戚听到她这样有点怯生生的样子。
“婕妤嫂子......”
堂妹甜腻的呼唤混着指甲油的味道飘进来，
“不就是点钱吗？”
“都是实在亲戚，能不能借我个十万周转一下啊？我要和男朋友结婚了。”
“苏泽也就我们这些亲戚，这点钱不是嫂子你一句话的事嘛？”
洛婕妤闻声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水雾。
就算有钱，那也是苏泽原来起早贪黑卖鱼...才逐渐赚到的。
不能...
不能随便给他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