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谢珩面色又是一白,尤其在看到一旁的安宁神色几乎没有丝毫波动,唯有的一点还是好奇居多。
然而就连这唯一的情绪也不是给他的,只看眼前女子转头,神色有些疑惑地看向身侧穿着同样绣纹,甚至连衣料都明显出自一家的锦衣男子。
手中尚未完成的莲花灯微微闪烁。
月光下,一双明澈似水的眸子似是在问,怎么突然有心思跟人做媒了?
伸手将自家夫人裸露在外的小手重新裹入手心,司徒璟很快温声笑道:
“无事,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咱们睿儿眼见马上便要七岁生辰,倒是表弟这些年一直形单影只,不止姑姑忧心,孤瞧着也是怪不落忍的!”
是吗?
在一旁沐阳疯狂抽搐的眉角下,安宁虽有些狐疑,却也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兴致勃勃地将方才写好的祈愿条放入灯中。眼瞧它格外顺利的飘走,在一众几乎铺满的湖面上,丝毫没有阻碍,两人这才忍不住小小欢呼一声。
不得不说,原身这运道,真是牛到一定程度了。
倒是一旁的谢珩瞧到这一幕,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愈发苍白,右侧握着折扇的手亦是微微发白,须臾方才抬手对着一旁的司徒璟开口道:
“多谢表兄美意,只我这人,素来自在惯了,目前还未有成家的意思。也……也就不耽搁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了……”
“哦,是吗?表弟此番倒是颇为别具一格!”
话虽如此,司徒璟眼中中却未有几分笑意,一边贴心地给自家夫人拭着手心,一边继续漫不经心道:
“素闻表弟醉心诗文,早年间仅为了一方古籍便亲自走访多处,可见痴性。想来也是未曾遇到志同道合之人,方才耽搁至今……”
如果方才面色只是苍白,那么在志同道合这四个字一出,几乎瞬间,谢珩面上便失去了所有血色,再是努力维持镇定,眼中的痛苦之色在场所有人都瞧的出来。
好吧!
如果刚才只是猜测,那么如今安宁基本上已经有七分确定了。
想到原身前世那点糟心事儿,这可真是……
一直到两人相携离开,沐阳这才有些生气的拉着自家倒霉兄弟数落道:
“二哥,你这怎么回事,不都说了,做梦是梦,日有所思罢了,当不得真的!”
再说当初是谁出口不留情面,害得自家小伙伴儿险些出事儿。这会阿宁儿人都嫁人了,还搁这儿当啥情圣嘞!
恨恨地瞅了倒霉哥哥一眼,好不容易能跟阿宁在宫外玩一会儿,这下好了。
就这表现,怪不得自家阿娘这几年一直拘着人不让入宫呢!
不过想到自家兄长这几年的颓唐,沐阳复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为啥总是在失去后才懂珍惜,这不是那什么吗?
“二哥啊,要不你就听表兄的,别再这样了,好好找个人家……”
“唉!不是,还是算了吧,二哥你这样,真娶回来不是耽搁人吗?”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乐意夫君心中有旁人的,这也太侮辱人了……
巴巴地望着自家小伙伴儿的背影,沐阳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却没发觉,一旁的倒霉兄长脸色愈发白了几分。
另一头,把玩着手上某人刚赢来兔子花灯,安宁有些好奇地瞅着身侧这人。
要不是确定对方没啥问题,就方才那股儿刀刀见血,精准无比的利落劲儿,安宁险些以为这人是知道些什么呢!
“其实并不难猜不是吗?”
紧扣着自家夫人的手,司徒璟轻笑一声:“阿宁同沐阳少时相识,感情甚笃,素日出入长公主府的时日只多不少。这般情景下,还能等到你家夫君我,其中因由自非什么难猜之事!”
阿宁于情感之事尚且懵懂,所求无非是安乐自在。这般条件下,年纪相仿,家世不错,又是嫡次子,上头长公主素来喜爱,唯一的妹妹又是闺中密友,可以说精准符合自家阿宁的要求。
但凡对方先走一步,怕是早在二人相遇之际,有些事便已经定下。他与阿宁之间,必要无端生出许多波折。
无非是少年慕艾,却又舍不下面子,外加心中所喜,却偏同想象中南辕北辙,不愿承认罢了。
才子,呵!
司徒璟心下微嗤。
安宁:“……”
果然一针见血。
“那……夫君你就不生气吗?”安宁疑惑转头,回答她的是对方依旧温和的轻笑:
“若说醋意自是有的,不过如阿宁这般可爱,不被人喜爱才是怪事……”
话虽如此,等安宁第二日醒来已经是几近午时,思及昨夜的种种荒唐。安宁忍不住轻啧一声: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有传唤外间的侍从,安宁熟练地打开系统监控:
熟悉的庭院内,一道竹青色的身影很快映入眼帘,比之昨夜,谢珩此时的神色无疑愈发憔悴了一些,眼下乌黑一片,彼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干秃秃的树干,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瞧着庭院中再熟悉不过丹桂,安宁心下猜测无疑又证实了一些。
原身虽不爱读书,文墨不通,却是个极有审美意趣的且鲜活有趣小姑娘。上辈子嫁人后,庭院甚至房间内,处处都是小姑娘的痕迹。
博古架上精致有趣的大腹泥偶,窗台前永远看不腻的各色花束,檐下叮咚作响的木色风铃,就连廊下的紫藤花墙,都是由小姑娘亲自指挥人布置。
眼前的丹桂也是一样,此刻就连位置也没有分毫区别。
说来好似自六年前,宫宴上便再没见过这人的影子,想来是被长公主拘在了府中。
六年前啊,如果她没记错,这不正是原身二姐身死的那段时间,或者安宁出嫁的时候……
安宁忍不住戳了戳某统:
“话说在那只系统没有到来的那一世,原身同谢珩,这两人该不会是一对儿?”
甚至应该貌似挺幸福的,传说中的甜文男女主?欢喜冤家?想到原身身上强到可怕的运道,安宁忍不住猜测道。
识海内,统子佯装无事的眨了眨狗眼。
呦,还真是!这是什么,某种意义上的男主记忆觉醒?安宁忍不住啧了一声。
不过瞧他脸上遮不住的抑郁痛色,还有早前看向她隐约透出来的愧悔,估摸着就算真得到了某种记忆,怕也是不大好的。
甚至极有可能还是原身倒霉身死的那一世。
上辈子这俩人,怎么说呢……
安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以原身的性子,倘若嫁人后,夫婿当真待她不好,甚至冷漠厌烦,最多也只是各过各的,只要生活条件不差什么,上头无人刁难苛责,估计很快放松下来,找到自个儿的乐子。
之所以上辈子这般痛苦,很长一段时日心思郁郁,原因就在于现实其实并非于此。
任谁能想到成婚后待她几乎无有不应,几乎日日耳鬓厮磨的枕边人,心中还藏着别人的影子,这个人还是她很长一段时间被拿来比较的痛苦源头。
所以才在“机缘巧合”发现那本收藏的诗集,才会在开口询问后,枕边人的游移不定中,心房彻底崩塌。
而偏偏这份痛苦,无人能助。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谢珩无疑是个再体贴不过的佳夫良婿。年少成名,对妻子体贴,纵使原身进门后一年仍迟迟未有身孕,身旁依旧连个侍妾通房都无。身为婆母的长公主亦没有丝毫责怪。
可以说除了心有她人,任是谁都挑不出错来。
这般情景下,就连原身母亲,能做的也只有温言宽慰,劝她放下这人,好生过自己的日子。
除了所谓夫妻之情,身边有趣,值得珍惜的的东西还有很多。
原身本就是心宽之人,其实上辈子那会儿已经打算彻底放下,甚至有想过以后再不搭理,各过各的就是。
偏偏这点念想,也随着气运耗尽后彻底消失。
也是,已经被豺狼标记过的美味宝藏,又岂有不被彻底吞吃入腹的道理……
目光在眼前人苍白瘦削的脸上瞧了一眼,安宁果断不再多看。
事已至此,又能怪谁呢?
不过思及沐阳偶尔提过,这人已经不止一次往护国寺跑的行为。安宁再次真诚地为无相大师道了句,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