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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想着那一定是老公公的声音,她扶了老婆婆站起身来,想牵住儿子的手,儿子的手却被老婆婆攥的紧紧的往屋里走去。

安宁以为老婆婆需要她扶一把,可自己却要大步往前跨才跟得上老婆婆的脚步。

屋里漆黑的,刚从外面进来,什么都看不见。待到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面前的火塘里烧着碳,厚厚的白色碳灰覆盖在碳上,忽明忽暗地闪着。火塘边,靠墙的方向有一张旧木床,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人侧躺着,面朝门的方向,盯着进来的人。

“爹,是我,安宁。”

“安宁呀,你来了?你刚才跟你妈说谁的孙子?”

“您的孙子,两岁了,他叫易生。我这次专门带他来看你们的。”

安宁拉过正在往后躲的儿子,把他送到床榻上老人的跟前去,温言道。随即又郑重地对儿子说,

“易儿,来,叫爷爷,他是爷爷。”

“爷爷。”

小孩怯怯打量着床上的老人叫了一声,声音又细又轻。

“娃……”

老族长摸着孩子的头,干瘪的嘴唇一瘪一瘪的,两行浑浊的老泪滑下布满老年斑的面颊。

“怎么…..才来呀?不早点来看爷爷。安宁呀,你心咋那么硬呢?”

“爹,我一直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我也是最近去朋友家吃酒才听说你们…..你病了,所以才来看你的。”

“安宁,你应该早点带我孙子来认识我们的,他是赵家的根,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早知道,我们也少受好多罪呀。”

老公公倒是清醒着的,身体坏掉了,脑子却一点没有受影响。

听到老族长这样说,安宁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一切能怪她吗?都是他老赵家咎由自取。可是,这个时候,安宁心里已经无法产生一丝怨恨,所有的恩恩怨怨早已在得知他们一家落得这步田地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

“爹,您是在怪我吗?”安宁心里委屈,不免问道。

“不,爹没有怪你,是爹对不起你,是咱们老赵家对不起你。娃,谢谢你带我孙子回来,谢谢。”

“爹,您别说了。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家伟呢?老婆子,快叫家伟回来,他老婆孩子回来了。”

天哪,老婆孩子?安宁一听,哭笑不得。哪来的老婆,只有孩子。她只是单纯的孩子妈,并不是谁的老婆。安宁心里突然生出些许不安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来的对还是错。

她只是带孩子来安慰他们一家子来了,不是来复婚的,不是来与他们重续前缘的。孩子可以认祖归宗,她永远不可能跟赵家续上任何关系。

不来,不忍心,来了又怕惹麻烦。不过,如今的安宁已经不似以前那般柔弱怕事了。经历那么多,已经把自己里里外外都练铁实了,在自己的人生里可以自己掌舵,独挡风雨了。

“家伟到地里扯萝卜去了,一会就回来。”

老婆婆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回来了,说话就来了。家伟,快进来。”

“咋啦?”

随着这一个颇为不耐烦的声音,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来到堂屋。

声音还是那声音,可这人,不折不扣的一个庄户人家,跟当年的赵校长简直联系不到一块儿。要是单独偶遇,安宁一时半会儿还难以相认。可赵家伟却与安宁四目相对的刹那愣在那儿,成了木偶人,一不能说话二不能动。

“家伟,快来看看你儿子,快。”

老婆婆牵起小孩的小手,把他引到赵家伟面前,

“咱们都被骗了,那年你媳妇儿怀的是儿子,不是姑娘,看看,都这么大了,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嘞。”

“我…..儿子?”

赵家伟嗫嚅着,满眼的疑惑,他似乎在努力地想要记起什么,这件事情却仿佛让他很是伤脑筋,因为他的眉头一下子蹙得紧紧的,神伤不已。

“对呀,你和安宁的儿子。你俩离婚的时候,就要生了,现在有…..三岁了吧?”

老婆婆转过头向安宁求证。

“三岁零三个月了。”

安宁轻声道,她察觉到赵家伟的神情有些不正常,心里不免难过。看来,他的病还没完好。

“叫爸爸。这是你爸爸,妈妈在家里怎么教你的,你还记得吗?”

“爸……爸。”

小孩也聂聂的,黑白分明的小眼珠转呀转地看着赵家伟,满脸疑惑。

安宁发现,此时的父子俩像极了缩小版和膨大版的同一个模子,那神情简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哦…..哎。”

赵家伟战战兢兢,语无伦次地小声应了一句。

赵家伟看安宁的那种眼神,刚刚还闪过一丝光芒,旋即又黯淡下去,变成怯懦之色。这样子让安宁心里也不好受,莫名的一阵心酸泛进眼眸。

夜里,赵家二姐也闻讯赶来了,她抱着安易生又哭又笑,爱得不得了。对安宁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道歉的话语说得万般恳切。

临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安宁可不可以与赵家伟复婚,安宁断然拒绝了。

二姐自然是十分失望的,但也没有做过多强求。如今的赵家二姐,当年那股子强势霸道早已荡然无存,她已经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妇人了,可是她却比同龄的女人看上去苍老太多。

安宁对赵家一众人说,自己会随时带小孩回来赵家堡看他们,假期也可以把孩子放在他们这儿。孩子永远是你们赵家的血脉,赵家伟永远是孩子的父亲,自己和赵家伟可以是亲人,但唯独不可能做夫妻了。

当安宁带着儿子准备返回县城时,踏出赵家院的那一刻,赵家伟追出来说了一句:

“谢谢你。”

这是他自从见了安宁母子后主动说的第一句话,这一刻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安宁回头看着赵家伟的眼睛,给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后来,小孩每个假期都在赵家堡度过,他与赵家伟相处的像两个十分要好的小伙伴。

再后来,安易生的名字被冠以赵姓,叫赵易生。终究是善良的安宁亲自成全了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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