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素与奚笪回到三号看台上时,比武台上已是青城派弟子与杨家的三位弟子在比武了。奚如松坐着喝茶,脸色黑沉沉的,眉头紧皱。乔留正饶有兴致地看台上的比斗,乔揽胜又不知道到哪去了,他的西洋小望远镜搁在桌上,并没带走。黎秋英神色凝重,没跟奚如松在一处,而是远远在角落里坐着出神。
纨素凑过去,坐在黎秋英身边,悄悄问道:“秋英姐,我听见说刚刚那一场,卢梁胜了武当弟子?”
黎秋英望她一眼,点点头,也低声道:“那个卢梁拿了一对形状特殊的钩,形似剑而有多处钩刃,又比寻常的长钩要短粗……我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看兵刃上,应该是专克长剑长刀的。等白浪帮下一场对战之时,你大概也就能看见了。那武当派的弟子倒也本事不错,但一上来就被钩住了剑,虽然使力夺了回来,但后面就有些畏首畏尾的,不敢与那奇门兵器对碰了。一旦被压制了,虽然也出过几次奇招,终究没有挽回败局。我瞧那个卢梁,本事也就那样,这一个月间虽有些进步,倒也有限。只不知这兵器是哪里来的。武当派若寻个练拳掌的弟子与他拆招,取胜的机会会更大些。”
纨素思忖片刻,蹙眉道:“奚前辈也是使软剑的。卢梁若是精擅这样的兵刃,专克长刀长剑,当时在庐州比武,为什么不用?”
黎秋英叹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当时在同泽客栈,他和如松比武之前,也颇跟其他住客打过几场,当时一直都是使一把铁铺里卖的寻常长剑的。这才一个月不到的工夫,他哪里来的奇门兵刃?纨素,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凤鸣大会,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是会发生什么大事儿似的。”
纨素想了想,问:“武当派败了,玄城道长什么反应?”
黎秋英轻轻一嗤,道:“他没什么反应。刚才他嘉勉了白浪帮的姐弟俩几句,对自家弟子也没训斥,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让他们下去了。看那样子,倒像是完全不在意输赢似的。再怎么说他道法精深,养气功夫好,也不该淡然到这个样子。”
乔留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插言道:“纨素你可能不清楚。在以前的历届凤鸣大会之中,武当总能有至少一位弟子脱颖而出,站到前三名的擂台上,从无例外。虽然这弟子也并不总能在江湖人的挑战中站到最后吧,但起码在各派的比斗环节,武当派从不曾落了下风。但这次武当派负责主办,带了那么多弟子来,又主导着改换赛制……结果本派却在第一轮抽签就被淘汰。这事儿要是我是玄城道长,这会儿该气得胡子都吹上天了。更何况对手是白浪帮,他们人都没带齐,也没有带队的长老跟着,连第三个上场的人都是临时借的……”
乔留摇一摇头,又道:“而且,武当这一次派出比武的,全是四代弟子,年纪最长的才虚岁二十岁。凤鸣大会直到二十八岁都可以参加。武当三代弟子里,有那么多年轻一代中的成名英侠,其中就我知道的,‘清风剑’冷谦、‘孤光绝影’思贤道人,如今都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这次竟一个都没上场……就算想让年轻弟子们见见世面,也不妨碍输了以后,再让三代弟子出来试试能不能连续挑战白浪帮三人吧?少林的德谦大师不是就带了那个叫虚空的小和尚来吗?”
纨素思忖着,慢慢地道:“我也觉得此事处处都透着蹊跷。且不说武当派,只说那个卢梁……他当初在庐州,曾跟我说,他是淮安普通地主家出身,家里祖上坐了罪,不能科考,因而从他这一代开始,子弟皆试着习武。都说‘穷文富武’,以他描述的家中财力,请武师父教他学剑学刀学拳掌,大抵是够了。但是这种特殊兵刃,是要专寻巧匠打制的。他虽然家里有些浮财,还有个姐姐在白浪帮,毕竟没什么武林的底蕴和人脉,又有谁替他设计兵刃,谁能教他运使这种奇门兵刃的武学?这种东西可不是好玩的,一个用得不好,伤到自己也是常有的事。”
几人正说着,台上又是一声锣响,青城派与杨家的比斗,以青城派两胜一败,得胜告终。杨家带来的三位弟子中,那个颀长身材,宽肩细腰,肌肉遒劲,英气勃勃的高个姑娘,是杨家年轻一代中的首徒王岳,年二十一岁。她苦战击败了青城派年少成名的俗家弟子“天涯剑”罗琰,此刻面上却毫无得意宽慰之色,只是紧蹙眉头,一脸不忿。倒惹得罗琰不住偷眼瞥她,不知道她为何生气,神色一时看上去竟有些惶然。另一个娇小的女弟子败给了青城派已经束发入道的道彦道人。她与道彦道人差着将近十岁年纪,个子更是只及对方肩头,输了既不愧疚,也无不甘,神色十分坦然。
杨家带的唯一的男弟子,是杨林昼的小儿子杨敛。纨素在开赛之前,见他气鼓鼓在看台上坐着,一脸的不服不忿,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但此刻的他气焰已经完全消失,一脸愧疚,只垂着头。
黎秋英见纨素注意杨敛,悄悄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他娘是带他做什么来了?一上场就被压制住了,后面就是左支右绌,节节败退。我都不太忍心看了。”
纨素望着杨家的几位弟子,随口答道:“只怕杨家是事先没得到信儿,不知道这一届凤鸣大会改动了比武的规矩,所以想着可以带孩子来见见世面,反正都是各打各的,求胜的事儿,大可指望那个王岳姑娘便是……谁知道会改成现在这样。”她一回头,发现奚笪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她身边,正给她添茶水,便接着笑道:“玄城道长刚宣布改规矩的时候,我看杨家坐的看台上气氛就不太对,两个女弟子似乎都不太满意掌门带了他家的宝贝儿子来凑数呢。”
正说着,只见比武台上,杨家的另两个弟子都下去了,只剩下王岳依然留在台上。青城派则是罗琰回了自家的看台上,刚才和杨敛比武的年轻道人则退到台下等着。道彦道人站到了比武台中央。纨素轻声道:“看样子,王岳姑娘是不愿意服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