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云起之前就纳闷,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中了这么深的毒…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钟月回的性子冷淡要强,他早早没了母妃,越是无人庇佑,越是坚强。
越是懂得隐忍,可谁曾想,他越是如此,越是成为了被有心之人,肆无忌惮折磨的对象。
阴毒狠心的父亲,冷眼旁观的兄弟,冷漠孤立他的家族…
云起光是听着,就感觉钟月回的童年该有多么的窒息!
云起一双金棕色的眸子,满是怒色厉声道
“然后呢?你们明知如此,都瞒着他?你可以装病躲过一劫,为何不让他也装病?就硬生生看他被下了多年的剧毒?你还能称之为他的兄长吗?你早没有管他,如今何苦来演这兄弟情深的戏码?”
三皇子死死咬着牙关,双唇抿着,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分。
云起的话,犀利的像是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丞商看了一眼二人,成熟男人锋锐的眉缓缓蹙起
“离将军!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请听我一言!”
云起咬着牙,这才强压下心中的愤愤不平,勉强听下去。
“那时纯贵妃偷听了皇帝的秘密,知道关系甚大,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她不敢声张,也未跟任何人提及,连三皇子也不知道真相!”
丞商抿了抿唇,胸口微微呼出一口浊气
“皇上一直对外声称,宫里早年闹了时疫,皇子们纷纷在染了怪病,其他皇子痊愈的早,三皇子和六皇子从小身子不好,便病的久些,而那术士专为他们治病。有天子袒护,谁又敢质疑一句?”
“纯贵妃是一个母亲,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冒险,可她却不会为了别人的孩子搭上一切,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云起语塞,这点她无法反驳。
丞商继续道
“三殿下在宫中与六殿下最是要好,也是唯一交心的弟兄。三殿下从小内敛少言,六殿下活泼热情,一个擅文一个擅武,三殿下教他习文作诗,他也会在习武课,替三殿下收拾对手,送三殿下他打的猎物…所以,感情不是假的…”
三皇子听着,心中并未好受一分,反而愈加自责和痛苦。
他低声呢喃道
“六弟总是替我打抱不平,总是帮我说话,替我做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哪怕被父皇责罚也不曾说过半句埋怨的话…”
三皇子微微一顿,声音有些嘶哑
“毒发那几年,我们兄弟二人总在一起,咬着牙互相安慰着熬过去,我记得六弟说过,实在疼的话,含一个蜜饯,便不疼了…”
“寒冥毒凶猛,我一年毒性,尚落下了隐疾,我不敢想六弟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那时,与朱雀国战事大败,需要送去一个质子表降,父皇直接选了六弟,我求母妃劝劝父皇,可她拒绝了我,那时,我还不知道为何…”
三皇子声音微微发颤
“六弟被送走后,我几次三番去求母妃和父皇,看能否过段时日便将六弟接回来…可他们都不愿意,母妃见我魔怔,被逼急了。她那日吃醉了酒,第一次打我,用戒尺狠狠抽着我的后背,哭着说出了真相,让我永远不可再提六弟的名字,不许再说让他回来的话,不然…便不认我这个儿子…”
云起喉咙间微微一哽,她相信三皇子并未说谎…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垂着眸子,沉默!
丞商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
“离将军,三殿下知道此事,已经是六殿下被当作质子送往朱雀国之后的事了!那时他再是痛苦懊恼,一切已成定局,他…根本无力改变!不用任何人怨他,他这些年也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云起拧着眉,似乎对他们的说法并不买账
“三皇子,你无辜与否,不该我来论断!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伤害的都是你的至亲手足,你知道他这些年在他国被欺辱孤立,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知道他被家国抛弃,是怎样的心情?他因为那毒,走投无路,甚至......”
云起说到这最终咬了咬牙,没有说出剩余的话。
她在心底说道
“他甚至要去当一个供人玩乐的娼倌,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云起不敢想象,自己之前拒绝钟月回之后,他当时的心情,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那日没有在烟柳阁为他解毒....他会怎样。
丞商是聪明的人,光看云起的表情,已经能够想象的到六皇子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烛火在青铜灯盏中爆开一粒星子,丞商玄色鹤氅的暗纹随着呼吸泛起涟漪。
他的目光始终定在云起眉心三寸,仿佛那里悬着看不见的丝线吊着他的心绪。
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随着一声闷响,衣帛翻飞之声随着膝盖触地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
丞商暗金云纹的袍角如折翼玄鸟般垂落,他身子竟然直直跪了下去,脊骨弯下已绷成一张铁弓。
广袖下的手指蜷紧又松开,最终以三指抵地——这是太傅觐见储君才用的半礼。
他垂首的弧度恰好露出修长的后颈,声音发紧凝结着诚恳
\"六皇子就拜托您了!离将军!\"
丞商的名声近几年很是响亮,算的是顶级谋士。
在青龙国的地位很高,江湖之中的传闻也十分传奇。
虽是对外都说他是三皇子身边的红人和幕僚。
但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他委身于三皇子麾下,甘愿被他差遣。
以他的能力,不少皇族和势力都想拉拢他…
比三皇子身份更高,条件更佳的人不在少数,但他对这三皇子的忠诚度确是达到了不可撼动的地步。
云起以前只是听说,但如今一见却也有些诧异。
丞商本来就是极其骄傲的人,三皇子对他也十分崇敬,从不敢忤逆半句…
难怪在外偷听时,就觉得丞商对三皇子态度有些强势和霸道。
可如今,这样一个人,却为了三皇子的愧疚和不安,甘愿拉下了脸面…
对云起这样一个敌国将领行了跪拜之礼?
天空渐暗,屋内越发昏暗,只有几盏烛火映衬在丞商立体的侧颜
他有一缕未束的墨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在耳侧。
这个角度,云起能看清他眼中隐隐的星河,和那未折损半分的凌霜傲骨。
他能屈亦能伸…不因乞求离央,而有一丝讨好和卑微。
相反,只有令人敬佩的胸怀和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