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岚越身姿笔挺,开始一一喊人,“大爷爷,爷爷,大伯、大伯母、父亲、母亲、姑姑,姑父、小叔、小婶婶,沈先生和他夫人安妮小姐来了。”
喊完一长串的称呼,他都不带喘气的,明显已经习以为常。
被喊的几人点点头,随后将视线转向馥安妮,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期待。
就像沈峤是空气一般,完全无视他。
馥安妮眉心微蹙,这态度……不对。
她抬眸看向身旁紧挨着的男人。
按理说,沈氏和宋家是合作关系,彼此熟络,又是宋家邀请的沈峤,怎么看都应该是先关注沈峤,然后才是她。
但这些人怎么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还故意冷落沈峤?
察觉到这点,馥安妮有些生气,抿嘴站着不动,小手握紧沈峤的大手。
客厅里透着诡异的静谧,落针可闻。
一旁的宋岚越头皮发麻,真是两尊活祖宗!
他悄悄扯了一下馥安妮的袖子,提醒她喊人。
馥安妮没理他,甩开他的手。
半晌没有动静,那些人又将目光投向沈峤。
这回她看得真切,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施压的意味。
沈峤嘴角挂了一抹讥笑。
宋家几位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又是长辈,被一个小辈这么挑衅,自然是心里有气。
客厅里瞬间升腾起剑拔弩张的暗流。
宋岚越太了解沈峤了,他可不是会向谁低头的主!
也不对,馥安妮除外。
眼下这情形,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他不得不做个和事佬,移到沈峤旁边,“沈峤,大爷爷可惦记你了,知道你要带夫人来,特意把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你们住。”
沈峤没理他。心里想着刚才老婆走了一段路,这会大概累了,不想她一直这么站着,于是抬手揉揉她的后脑勺,“我嗓子疼,安妮,你跟着宋队打招呼吧。”
馥安妮牵着他的手,仰头微微笑着,“既然你不舒服,那我们就回家吧。”
她话音刚落,宋家人明显慌了,安静的客厅响起衣料摩擦声。
“沈峤,到书房来,我们谈谈。”拄着拐杖的白发长者发话,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峤面色冷冽,微微挑眉。随后侧身看向身旁的人,也就瞬间,眉宇间的霜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温柔,“你先去吃点东西,我谈完就过来找你。”
他又掀起眼皮子,对宋岚越说道:“宋队,麻烦你带我老婆去吃点东西,别让她饿着。”
“好。”
“不好。”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满屋子的人诧异地看向女子。
馥安妮的面色越来越冷淡,她握紧沈峤的手,目光冷冷的看向发话的白发长者,“想敲打谁呢?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原来是欺负我老公。生意场上的事要是有不满,大可敞开门来谈,既然京城谈不了,我们也不勉强。欢迎你们到海城来谈,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夫妻俩最懂礼数,肯定好好招待各位。”
她内涵几句,说完牵着沈峤转身要走。
“慢着!”
客厅里响起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小夫妻俩停下脚步,回过身去,馥安妮倒是要瞧瞧他们还有什么要说。
沈峤的视线落在紧紧牵着他手的小女人身上。
这小妮子护夫护得紧,要不是场地不允许,他非得把她摁在怀里狠狠伺候一番。
宋和毅面色软了几分,语调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讨好,“你这丫头,我就是跟沈峤聊两句,怎么就是欺负他了?”
宋家在馥安妮眼里就是外人,她一点都不惯着外人,“那行,我们夫妻没有秘密,有话就在这里说。”
宋和毅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自己这个甥孙女这么护夫。宦海掌权几十年,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丫头倔得很,此刻要是强硬逼她回宋家,怕是结局两败俱伤。
但他始终介怀沈峤的身世,担心安妮上当受骗。
可眼下的情况,安妮跟沈峤是铁了一条心,宋家在她眼里就是陌生人,惹她不高兴了,她随时甩脸子走人。
不过话说回来,沈峤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把这丫头惯得受不了一点气。
也……挺好的。
他清咳一声,语气就更和善了,“这次的合作涉及机密,只能我跟沈峤谈。听说你喜欢吃蟹粉小笼包,我特意请了江南的老师傅来做,这会新鲜出炉,我让阿越带你去尝尝。”
“阿越,你带……”
“不吃。”
宋和毅话还没说完,就被馥安妮冷冰冰的声音打断。
这丫头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宋和毅头疼,目光不自觉的投向沈峤。
沈峤又被馥安妮取悦到,心里乐开了花。
他的小馋猫只会被他拐走,别人根本靠近不了,什么狗屁血缘,通通没用。
于是众目睽睽下,他揉揉小馋猫的肚子,“你先去尝尝,要是好吃给我留两个,不好吃就丢给宋岚越吃,咱们不浪费粮食。”
宋岚越:“……”用的什么破词,你礼貌吗?
“妹妹,走吧,我带你去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峤温声哄着,“去吧。”
“哦。”馥安妮勾了一下沈峤的手指,依依不舍的跟着宋岚越出了客厅。
宋和毅起身,留下一屋子人,径直往书房走。
沈峤信步跟随在后,单手插兜的模样又拽又矜贵,还带着一点骚气。
谁让他又多了几分底气呢,老婆给的底气。
若他真是狐狸,此时尾巴一定摇得无比欢快。
书房里,宋和毅坐在书桌后,上位者姿态尽显。他开门见山,“宋家要认安妮回来。”
沈峤一点也不跟他客气,坐在黄花梨椅子上,舒适慵懒的翘着二郎腿。“那是你们宋家的事。”
嘁,他老婆是他们想认就能认回去的吗?她老婆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宋和毅面上喜怒不形于色,但心里气极了,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放肆,对方还是个小辈。
“安妮是我们宋家的血脉,我们才是亲人,你不过是个外人,亲疏有别,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沈峤忍不住嗤笑一声,“在晚辈眼里,安妮只是她自己,跟谁家都没有关系。但您要说亲疏有别,那倒是真的。老爷子,您可得好好睁大眼睛,别老眼昏花呀。”
他这分明说的是刚才客厅里的情形!被人揭了短,宋和毅气得不行,面上仍然克制,只是话中威胁意味明显,“沈峤,别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就算你沈氏再大,但你也要知道,民不与官斗。”
沈峤手指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转动。
看着面容沉静冷冽,但抬眸说话间,目光中分明透出肃杀之气。“我亲人缘单薄,一向不讲究亲情。但我就这么一个老婆,您要是冲着我来,我随时恭候。要是再拿我老婆的事来要挟,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不疾不徐,甚至连起伏都没有的声调,却有如冰锥一般,冷酷锋利,刺得人心一颤。
宋和毅心底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赞赏。
到底是白手起家,单枪匹马厮杀出来的上位者,那股子沉静和狠劲怕是当年的自己也稍逊几分。这样的人,倒真不屑利用安妮报复叶家。
他甚至怀疑,或许因为安妮,他对叶家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叶家的下场只会更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