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在短暂放光后，就已经完全消失，将苏川拉进一片幻境中。
浓稠的腐臭味刺入鼻腔，苏川踉跄着扶住焦黑的槐树。
掌心传来黏腻触感——树皮上糊着半张人皮，边缘还粘着几缕带血的头发。
远处传来羯人特有的号角声，青铜弯刀劈砍骨肉的闷响混着妇人凄厉的哭嚎，像生锈的钉子往他太阳穴里钻。
这次的幻象无比真实，若不是青丘令一直在手身上，他或是真的完全沉浸进了幻觉之中。
“咳咳……”苏川低头呕出黑血，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缩小了一圈，腕间缠绕着一抹淡淡的雷纹。
苏川不觉有些讶异，他现在这具身体，不过十五六岁，但身上也是道士打扮，体内还有一点修为。
但原主十五六岁时，那时候他还没穿越过来。
而原主前半生的记忆，他也早已了解过，也绝对没有这一段。
而听着山下胡人的号角声，这更像是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发生在大唐年间。
“前世的记忆还是臆造的幻觉？”
没在记忆中想起这些场景，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没有过这种经历。
苏川下意识就将其认为是孽镜台自造的幻境，目的只是为了让他认清自身的罪孽。
毕竟之前那九十九种死法，也不是他曾经经历过的。
现在臆造一个幻境来考验他，倒也算正常吧。
苏川查看四周环境时，想着怎么破局，打破这片幻境时，山脚下突然炸开火光。
山脚下的村庄，在身披铁甲的胡人兵马抛出的火把中扭曲。
苏川看见个孕妇被长矛挑起，隆起的腹部在半空爆开，未成形的婴孩裹着血水坠入火堆。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本该悬着斩仙葫芦的位置空空如也。
“这是两百多年前，万鬼入阳、四海渊黑发生的事？”
苏川看着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怒意滋生，狂奔下山。
就算不能救人，死在乱兵手中，说不定也能结束幻境时。
片刻后，苏川再次睁眼，依旧站在山脚上位置。
以这具身体内的法力，根本用不出什么术法，他冲下山后，很快被乱兵乱刀砍死。
却没能离开幻境，只是再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看来想离开这里，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一次尝试失败后，苏川看着下面村庄再次燃起大火，也就没再过多关注，转而看向四周。
既然心底明白这就是幻境，他的目标就是找到破局的办法。
就像游戏中剧情一样，下山的路不对，就要找其他的路，触发这个幻境的主线剧情。
正在这时，身侧的蓍草丛中传来微不可闻的呜咽。
“救……救命……”
苏川转身，拨开沾满脑浆的草叶，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眼睛，四肢蜷缩在一起，如小兽一样畏惧地看着苏川。
女孩脸上糊着泥浆与血痂，在苏川剥开草丛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Npc？”苏川见到活人，顿时眼前一亮。
这或许就是他触发这幻境剧情的引路人啊。
脸上挤出自认为极度诚恳的笑容，苏川开口说道：“小妹妹，我是好人，你要跟我走吗？”
女孩又往后缩了缩，眼中满是怯意。
苏川向前伸出手：“我真的是好人，你看我，穿的跟那些胡人不一样。”
女孩终于抿了抿嘴，缓缓伸出一只手来。
苏川顺势将其从草中拉起，就像拉起一根草屑，轻的有些过分。
看着山路难行，索性直接抱了起来。
将看着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抱起，苏川才发觉她除了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身子早已瘦得皮包骨头。
抱在手上就如同羽毛一样。
女孩在苏川怀中蜷缩成团，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腹部却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然后有些怯意地抬头看向苏川：“饿……”
苏川摸遍全身，终于在口袋中找到半块黍饼，边缘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渍，将其递到女孩面前。
女孩立刻伸手，两只脏污的小手却又在距离黍饼三寸的地方停下，抬头看向苏川：“我……我……可以吃吗？”
“吃吧，我还有。”
女孩再也忍不住，夺过黍饼就往嘴里塞，碎屑从指缝漏下，混着泪水砸在猩红的泥土里。
苏川扫视一圈，山下还有乱兵肆虐，自然不能下去。
于是沿着山涧逆流而上，腐水里漂着密密麻麻的断指，这里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人。
女孩吃了黍饼，到了稍稍平整的地方，也主动要下来自己走。
而苏川则检查着这具身体，如果按照体内的法力计算，最多只有炼器一重的修为，只比普通武者强上一些。
但是一些简单的符纸还是能够绘制的，苏川也没闲着，女孩走不动了，就绘制一些简单符纸。
直到天色将亮，两人才在一个山坳停下。
苏川盘坐，尽量搬运周天，继续法力。
但还没修行到一刻钟，女孩突然拽住苏川衣角：“大哥哥，有马蹄铁的气味。”
苏川立马起身，双脚已经感觉到地面在颤动，低头看去，地上的砂石正在微微颤抖。
话音未落，十二匹杂色军马撞破清晨的迷雾。
马上羯兵戴着人皮缝制的面罩，眼眶处还粘着原主的睫毛，见到苏川两人立刻勒马停住。
为首的百夫长举起弯刀，指向苏川，狞笑开口：“没想到，这还有两个漏网之鱼，还都是嫩肉啊，带回去还能炖一锅好汤！”
左右士兵立刻从四周围困过来，手中弯刀不断挥舞，带出飒飒破风的声音。
女孩已经躲到苏川身后，身体颤抖。
苏川摸到腰间，取出了数张发黄的符纸。
他这具身体的身份也是道士，身上也有些画符的材料。
没有造化炉，没有足够的朱砂，他就用人血和自身精血为材，绘制了一些可用的符纸，其中就有两张五雷符。
看着对面的胡人，苏川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这几位大人，我带着家妹赶路，实在不愿伤人，你们就此离去怎么样。”
胡人见到苏川手中的符纸先是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起来：“你这小道士，真当自己有什么修为不成。”
哈哈哈，看你这样子，怕是连饭都吃不起了吧，来来来，你若真有道行，便用你手中的灵符杀死我。”
说着，主动将头颅伸出，一副挑衅的模样。
苏川嘴角勾起：“那你就，死吧。”
拉着女孩往后退了一步，苏川屈指一弹，手中五雷符飘入空中。
苏川口中颂决，符纸立刻炸开，化作一片乌云。
那百夫长看到乌云，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的看向苏川，奋力喊了一句：“跑！”
乌云中雷蛇流动，一道单色天雷凌空劈落。
胡人士兵见雷霆落下，四散逃命。
跑的慢的的瞬间被劈作数段，硝烟散去，地上就只剩下几个残肢还在颤抖了。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几人，见苏川又掏出一张符，当即大惊失色的跑到更远的位置。
一直到完全听不到马蹄奔跑的声音，苏川一下子瘫坐在地。
他体内聚集的法力终究是太少，而五雷符又不是普通的符纸。
这一张符纸几乎耗尽了苏川所有法力，根本就无力再战。
旁边的女孩赶紧将苏川扶起，说道：“兄长，你没事吧？”
这女孩聪颖，听说苏川喊她家妹，立刻就将苏川视作兄长了。
苏川摇了摇头：“快走，这动静肯定会引来其他的胡人士兵。”
接着撑起身体，在女孩搀扶下，快步朝着远处离开。
两人又逃了半个时辰，到一处山涧时，苏川终于再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看着四周，他们好像已经走到了深山。
这里的水中也没有尸体，看着还算清冽。
休息许久，终于喘匀了气，苏川俯下身捧起一捧水，往脸上擦了擦，女孩仍然勾着脖子，警惕四周担心胡人又追过来。
苏川招了招手：“来，你也喝点水。”
女孩终于走上前，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后。
苏川见她脏污的脸，又捧起一捧水在她脸上擦了擦，露出了半张有些娇俏可爱的面孔。
苏川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不由得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