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冒名徒弟
其实在骑虎岭那个胡子大当家报号苏疯子，他就该想到是谁。可是作为野郎中，他所遇到的奇奇怪怪的疑难杂症病人实在太多了。当年在会芳堂前遇见的那个疯子病人，实在不算一个典型病例，早已经忘得死死的。就是暴揍的他一顿，他也想不起他个久已尘封病人。
传说终于变成了现实，野郎中华大夫的徒弟竟然来到山头集，扔下一卷儿早已没人待见的奉天票儿，把小山货市场抢了个精光！
华龙飞披蓑戴笠，牵着马来到山头集。
他在山头集一出现，那个残了一条腿拄着拐的常四儿立刻带人把他围上了，要揍他！
自己装好人，纵容徒弟行凶抢劫！
华龙飞一抬斗笠：“常四儿，就你那德行，还想动手么？你有本事为什么不把那人抓住废了？这些跑山的哥们儿都是老熟人，谁看见我收徒弟了？我自个儿还是个徒弟呢。各位，被抢了多少东西，给我个具体数我给大家赔钱。”
华龙飞熟悉的长白山地区的这种原生态山货市实在太多，要追踪一个行踪不定，忽隐忽现的神秘人谈何容易？
但山头集人给他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这个人是男是女没人看得清，怎么来怎么去也没人知道。一身黑衣服，戴着一顶黑色防蚊帽一样的玩意儿。
华龙飞还了药材山货钱，急急忙忙回家了。
江翩儿可真着急了：“你是大夫，离不开这些山货小市场。可是见天跟着赔钱，咱们哪来的万贯家财呀？再说那些钱，你虽然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哪一文不是出生入死赚来的。这是什么年月呀。”
华龙飞：“回来我没敢跟你说。我们出去抬棒槌，在骑虎岭遇上一伙胡子。”
“啊？你们遇上胡子啦？那你……”
华龙飞：“胡子也没啥可怕的，那穿戴，那家伙，比要饭的也强不了多少。别说我这盒子炮，就是你那支小撸子都能干翻他们。可是这帮东西太不仗义，我都答应给他们大洋了，还朝我下黑手。这个冒名徒弟，就是那天逃跑的一个。”
江翩儿：“那他是黑上你了。”
华龙飞：“找到他，抓住他，我弄死他！”
华龙飞提着布招子，藏着手枪，转遍了长白山各地的山货小市场。足足两个多月，野郎中华大夫的徒弟时时作案，他却连影子都没抓着。通化、敦化、松化，图门、土门、老山门，东西南北都让他转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瘦影亭亭不自容，淡香杳杳欲谁通？
拟欲青房全晚节，岂知白露已秋风。
过了白露，即便找不到那个冒名徒弟他也得回家了。家里已经开始秋收了。
他从老山门山货市场买下两株粗大的黄芪，切片以后选好的也装了半马褡子。一路来到松化镇，打尖喂马，歇歇脚，明天一天就可以到达山头集！
这天是农历八月初七，松化镇内没有山货市场，街上的买卖铺户除了米面鸡鸭鱼肉之外，最多的是月饼。他买了几盒月饼，把另一半马褡子也装满了。他的儿子已经能吃东西了。
装好月饼，牵着马来到庄老好的达三江客店。他刚进院门跟伙计打招呼，眼前人影一晃，十分眼熟。
那人体态苗条，脚步轻盈利落，不像一般的生意人。
他把马上的东西卸下来，交给店伙计。自己拿着东西进入房间，躺在炕上，脑海中不断地回想这两个多月来的追踪行程。
这小子作案时头戴防蚊帽，身穿破大衣。但他不能行走坐卧总是这个打扮啊！
苏疯子，苏疯子，绺子散了，竟然玩儿了这么一套报复手段！既然找不到，那就让你先活些日子。老子在大山里的名声是被你糟蹋完了，让我逮住，一枪爆头！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华龙飞起身要找店伙计要蜡烛。忽然外面一阵叫嚷：“胡子在哪间房里，快出来！”
一定是本地的警察署派过来的狗子。
抓胡子，让胡子自己出来，开什么玩笑？要是一般崽子也就罢了，一旦是个炮头，狗命就没啦。华龙飞也奇怪，这个时候，绺子都躲在山里，还有撂管儿出来奔店的？就算奔店，那也该是车德安的大车店，怎么住进了镇子里的旅店了，不要命啦？
华龙飞正在犯疑惑，想推门出去看看。哪知道他刚拉开一条门缝儿，一条黑影推开门就闯了进来！
那黑影进屋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将枪口顶住了他的肚子：“别说话！替我挡一挡，有你的好处。”
华龙飞感觉，那手细腻润滑，柔软冰凉，绝不是男人的手。
他点点头，闪开身子。
那人也不管他，跳上小炕，拉开被子，蒙住了脑袋……
警察在外面叫喊半天，没一个人敢往里冲。这家达三江客店的老板华龙飞也认识，叫庄老好。是个矮胖油滑，四面见光的老好人儿。
他提着灯笼走到院子里：“老总，谁说我们店里有胡子？这不是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么？”
警察署长：“你他妈撒谎。你们客店辰字号住的什么人？”
庄老好：“是个收购山货的，刚从老山门过来。”
“你去把他叫出来！”
庄老好：“我这……”真是胡子，他这是去送死。要不是胡子，他这是去坑人。
“快他妈去！”
庄老好战战兢兢路过华龙飞的门外，听见他边走边叨叨：“各位客官见谅啦，小店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硬说咱们这里有绺子。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华龙飞见庄老好走过去，再回头，那人还趴在被窝里，枪口伸在外面。
庄老好在里边喊了一声：“老总，辰字号里面没人呐。”
听说没人，狗子们立刻变成了野狼，嗷的一声闯了进来。
挨个房间搜查！
那人起身就要往外闯，华龙飞低声说道：“躺下！”然后欠开一点门缝儿转身上炕，钻进了被窝。
他把那人压在身体下面才喊道：“庄掌柜的，外面吵什么，给我送蜡烛来！”
庄老好：“野郎中，你先等等。老总们走了，我就给您送过去。”
华龙飞只觉得身下那个人一哆嗦。他低低说道：“想活命就别动。”
杂沓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地字号住的是有名的野郎中，医术好，人品好，是咱松化镇的常客。各位老总都认识他啊，马高镫短用得着。”
有人哼了一声，脚步声过去了。
华龙飞起身钻出被窝，又把那人按住蒙在了被子里面。外面果然还有人：“野郎中，给你送蜡烛。”
华龙飞开门伸手，用身体挡住光影：“庄掌柜，又破费了吧？蜡烛钱明早一起算。”
庄掌柜：“您用着。花了两块大洋，总算打发走了。”
华龙飞栓上房门，将蜡烛插在蜡台上：“朋友，该起来吐春聊典了！”
那人探出头，黑洞洞的盒子炮已经对准了她！
就在这个晚上日本关东军参谋部怪才参谋石原莞尔，指挥川岛中队的河本末守中尉以巡查铁路线为名，把骑兵用的小型炸药安装在柳条湖铁轨下并点火，铁轨和枕木都被炸飞。
震惊世界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了。
今田新太郎指挥手下将3具身穿中国士兵服的尸体摆在现场，随后向文官屯的川岛中队、虎石台大队和沈阳特务机关同时发去电报，内容一样：“东北军炸毁柳条湖南满铁路，我中队为保路护侨，决定向敌人进攻！”
沈阳怎么打的，华龙飞不知道。但他今夜才知道，自己苦苦追寻了两个多月的冒名徒弟，骑虎岭胡子大当家原来是自己的一个病人，就是他刚回华兴堂治好的那个患了疯病的妓女苏麦冬。
在骑虎岭，苏麦冬就认出华龙飞了。可惜当时华龙飞无法认出她来。
华龙飞带着苏麦冬乘着夜色离开达三江客店，出了松化镇，奔向山头集。
山头集上的放山人真正领略，经常跟他们打交道的野郎中不但是个大方人、狠人、能人，还是个信人！
华龙飞逼着苏疯子当众说出缘由，她就是骑虎岭绺子二当家。因为华龙飞打散了他们的绺子，她出来找茬报复冒充野郎中的徒弟。
不过这个野郎中处理事情的方式令人啼笑皆非，他一指常四儿：“你揍他，打得过他我饶你不死。把他嘴巴子扇肿了，我让你逃命去！”
常四儿虽然是个瘸子，不见得能打得过苏疯子，可是把嘴巴扇肿了着实不易。被苏疯子揍得满地乱滚，嘴巴一个都没打上。
华龙飞嘻嘻哈哈和众人站在一边看热闹。
苏疯子打了十几分钟没打着对方的嘴巴，犯了胡子脾气，掏出她那只老掉牙南部爷爷：“姑奶奶崩了你！”
常四儿吓得连忙跪到华龙飞跟前：“野郎中，我就多了两句嘴，没犯死罪呀。”
华龙飞：“你这孙子样儿的活着就是个祸害，她那枪里没子弹！别打了。”
江翩儿、马振邦、索巴根等人万也没想到，华龙飞出门两个多月追杀那个冒名恶徒，回来竟然带着一个苗条秀气的大姑娘！
苏麦冬此时也没啥顾虑了，竹筒倒豆子，实话实说。他们家是苏家屯的老户，父亲本来是个教私塾的，后来私塾先生混不下去了，仗着读过基本医书就改行当了大夫。
苏麦冬长到十六岁就悄悄跟表哥好上了。可是父亲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还给她许配给了邻村的一个地主家的儿子，上秋就过门儿！苏麦冬被她表哥一通忽悠，糊里糊涂跟着他跑到宽城去了。
事实上，他的表哥在宽城根本没有落脚之处，混了几天便把她骗进会芳堂卖了。他表哥一个人悄悄溜了……
她不甘心沦为妓女就装疯卖傻，一直遇到华龙飞。
华龙飞问道：“我当时让人送你回家，就是让你回到亲人身边，找你表哥报仇。你怎么当上胡子啦？”
苏麦冬又说，他回到苏家屯的时候，他爹已经上吊死了。他再去表哥家，舅舅一家根本不认账！她一气之下放了一把大火把表哥家烧个精光，逃进山林。快要饿死的时候，被胡子占山好救了。占山好贪图她的美貌，要她做压寨夫人。苏麦冬只有一个条件，帮她杀了她的表哥。
占山好还真的说话算数，没到仨月，就把她表哥的人头摆在了她的跟前。华龙飞第一枪打死的就是绺子大当家占山好。
华龙飞问道：“占山好死了，你可以挑大梁啊。干嘛冒充我徒弟干坏事？”
苏麦冬：“我没做坏事，不过是抢了一些不值钱的药材。”
“你又不是大夫，抢药材干什么？”
苏麦冬叹了一口气：“就是绺子不被你打散，我也不想当胡子了。不是人过的日子，占山好就是个畜生！可是一旦散了，我往哪去？我跟我爹学的认字读书，他当时就希望我学当大夫。你打死占山好我就想跟你走拜你为师。可是你太厉害了，我根本不敢近身。所以你走了我就悄悄跟着，到了敦化镇你人就没了，我把你跟丢了。于是我就走着吃打着花，专门找药材集市药材行。果然在松化镇把你遇上了。”
苏麦冬说着跪到了华龙飞面前：“师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您收下我。我知道学不了你那么高明的医术，将来能给自己赚一口饭吃就行。”说完咚咚咚地磕头。
华龙飞让江翩儿和王二兰把她拉起来。
华龙飞：“你多大？”
苏麦冬：“毛岁十九。”
华龙飞：“我才二十，收不了徒弟。我野郎中一门，最重信义。这件事……”
苏麦冬：“您若不收我也没办法了。我虽然被骗到会芳堂，可我不是窑姐儿。我当了胡子也不是心甘情愿，我冒名你徒弟，抢的药材都藏在山洞里……。您若坚决不收我，还不如当初不救我。”
华龙飞思量着，现在赶她走，她都活不过山头集。
于是说道：“你先跟我姐住后院房，其他事回头再说。”
苏麦冬千恩万谢再次磕头……
苏麦冬还真是诚心诚意拜华龙飞为师，她的拜师礼极为特别！
她让华龙飞、马振邦、赵老虎各自赶上一辆马车，出山头集走山路奔松化镇。走到华龙飞当年打死金达莱何松苓那个破窝棚跟前停下来。就在华龙飞当年藏身的那个山洞，她藏了足有四大马车抢来的中药材！
有些药材因为储存不当，时间太久，已经霉变了。扔掉不能用的，还装了两车半！
能一次性接收这么多药材的，只有一个地方。
他们把药材运回马帮窝棚，江翩儿惊呆了。一个女人，别管是偷是抢，就是从四面八方弄到那个山洞，这得冒多大风险？得花多少力气？
她亲自主持让华龙飞收了苏麦冬为第一个徒弟。
苏麦冬拜入师门的第一课开始了，炮制药材。挑选、洗刷、水浸晾晒、切片，黄精地黄茯苓还要上锅蒸，甘草白芍要炒炙……
炮制完成的中药都装进了麻袋，和马振邦装上马车。
苏麦冬问：“师父，费了这么大的劲，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中药材不是存放越久越好么？”
华龙飞：“谁告诉你的？”
苏麦冬：“我爹。”
华龙飞：“除了你爹教你认的字，其他的都忘掉。枳壳陈皮半夏藏，茱萸狼毒及麻黄；六陈之外诸般药，一概都用新的强。你弄了这么些，得用到猴年马月去。卖了换钱吧。你在家里背四百味，我和帮子去一趟宽城。”
江翩儿：“卖给城里的药材行？”
华龙飞：“药材行也消化不了这么多，价钱也不好说。有一个地方，我得好好宰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