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沐跌落时左边小腿着力,导致胫骨干骨折。
考虑到她是癌症病人,孟育之与骨科医生会诊,争取能否进行保守治疗,但骨折情况不容乐观,还是得手术。
梁茗贻心痛万分,却也知道此时需要当机立断,很快签了手术同意书。
摔倒第二天,梁沐沐及时动了手术,胫骨打入髓内钉进行固定。
麻药过后,梁沐沐清醒,头两个小时还感觉不到疼痛,四五个小时候后疼到她骨缝好似在被人用力掰开,那力道一刻也没松懈。
钻心的疼痛,大颗大颗的汗从她额角滑落,梁茗贻手上的丝帕都擦不及。
赵泽实在不忍心,让医生给了镇痛药,熬过术后的这两三天。
只要恢复得好,愈后效果还是可观,加以康复训练,以后行走是无碍的。
但是第二期的化疗就得延后了,她身体机能差了很多,又要修复骨折损伤,经受不住化疗。
梁茗贻一直守在医院,仿佛一夜苍老了好几岁,惨白脸色,比病床上正睡着的梁沐沐好不到哪里去。
周月铃来探病,看到她这副样子,跟没了活人气儿似的,心疼她,安慰她许久,只字不提程景行和那天在梁家发生的事。
助理高姗抱着一满怀的文件,来到病房,一份一份拿给梁茗贻过目。
周月铃看了,叹声劝道:“公司家里都是你,这怎么能行,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梁茗贻被这句话触动,拉着她的手,眼眶通红,“我不熬怎么办?我没有人可以靠。”
这话不假,程梁两家人丁都不旺,梁家嫡系传到这一代也只剩了梁茗贻。
梁家老爷子当年会答应让赵泽进门,多是因为梁家只能招婿。
家世配得上梁家的,大都势均力敌,那些家庭出来的少爷哪个愿意生了孩子随母姓。
反正是要招,不如招个女儿可心的,赵泽无父无母也省了很多乌七八糟的亲戚。
前两年老爷子去世,老太太性情寡淡,是北城旧族顾家出生,大小姐身娇体虚,又因丈夫去世突然,心生郁结,久久伤心。
梁茗贻早早将她安置回北城疗养,有众多娘家亲戚陪着,家中事务都不用她操持,时常去探望也是报喜不报忧。
此时这么大变故,梁茗贻强撑着一张皮,左边拉不下脸让要离婚的丈夫帮衬,右边提不起涉世未深经验全无的儿子,中间床上躺着病重的女儿。
她不撑着,不熬着,整个家都要塌。
“是你总放不下心,”周月铃太懂好强女人喜自苦的道理,“不是什么东西你越抓得紧,就越不会跑,你手里握着一把沙,用力只会流得快。公司的事,你暂且让梁穆去吧。沐沐过了这两天,稍微清醒些,你跟赵泽再好好谈谈,该解决的事,还是得解决。”
梁茗贻面上没表态,这些话还是过了她的心,多多少让她心情回温。
日子再难,总要理出头绪,慢慢解决,她不能先乱了阵脚,一切还是得往好的方向想。
她起身到床边摸摸梁沐沐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她松一口气。
旁边收拾衣物的保姆双手递上一个密实袋,说:“小姐衣服里拿出来的。”
梁茗贻接过来,拉开密实袋的封条,身份证、美金、港币,
港币?
梁茗贻问保姆:“小姐的哪件衣服里拿出来的?”
保姆:“摔倒那天,黑色运动服里。”
梁茗贻疑惑,捏住那一沓千元面值的港纸,稍捻一下,掉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少女倚靠一张欧式木椅,挺身坐着,笑容明媚。
她翻转过照片,上面的钢笔字迹熟悉,是父亲写的“茗贻十八”。
————
周月铃从医院出来,给程景行打了电话。
程景行睡了一天,刚醒,摸床边,没人,又倒下去,迷迷糊糊举着电话问:“她怎么样?”
“哎,得要个大半年吧,”周月铃叹声说,“钉子打进去,还得拿出来,现在用镇痛镇着,太遭罪了。”
程景行静默一会儿,道:“你见着赵泽了吗?”
周月铃不知他因何而问,也无心有他,自然回说:“见着了,他和梁穆都在医院陪着呢,怎么了?”
“没事,”程景行盘算了一下,说,“你有空多去看看梁姨吧。”
周月铃哼道:“自己不好意思去,使唤我去。”
“她是你好姐妹,你难道不想?”
“那倒不是……”周月铃幽幽地说着,眉毛突然挑起,“不是,你连你妈都套路!”
程景行及时挂了电话,翻个身,对着微微敞开的房门叫一声:“宝。”
莫爱在外面书桌看书,听着声音,拿起桌上的面包片,推门进去。
她嘴上衔着半片面包,坐到床边,把另一片塞到他嘴里,说:“快起。”
程景行撑着身子坐起,白色绒被从肩膀滑到腹部,裸露着的麦色肌肤带着被窝里的热气。
较早时候做过一次,他上身没穿衣,平直的肩线,筋骨硬实的手臂,对称排列的腹肌,每根线条都在大开大合地诠释性感。
莫爱有些耳热,侧过头。
程景行看到她微红的耳尖,取出嘴里的面包片,咬她嘴里的那片。
奶香浓郁的绵软薄片,在两人嘴里你争我夺,许久,莫爱败下阵来,抱住他的腰,任由他的舌在嘴里交缠。
吻了一阵,他停下,捧着她的脸,看她有些委屈的眼眸,说:“我还是不太相信。”
莫爱也恍惚过很久,才适应自己离奇的身世。
她问:“你现在看我,跟以前有区别吗?”
程景行笑:“当然有。”
她疑惑:“什么区别?”
程景行道:“以前看你会想,你终于是我女朋友了,现在看你会想,你早就该是我老婆了!”
莫爱拿枕头砸他,“谁是你老婆……”
日头西斜,两人才去余煜那里吃了个饭。
余煜抱着托盘说:“我这儿是咖啡厅,生生被你们俩整成食堂了是吧,我营业执照里可没有这个。”
旁边看了这桌许久的两个女孩,给莫爱当了嘴替,“老板,你考虑加一个吧,那个意面我也想点。”
余煜:“……看,你们带的好头,做餐饮要成本的。”
程景行擦了擦嘴说:“找钱我有经验,咱们合计一下。”
莫爱不想揭穿他那些找钱的失败经验,喝着橙汁,听他们两个男人,胡乱规划宏大的餐饮行业蓝图。
吃完,他们牵着手去弄堂里走一走,消消食。
今天的烟霞是粉调的,如过了水的草莓果肉在纸巾上留下的水粉色,印在莫爱脸上,更显粉嫩柔白,程景行掐她脸,感觉能出水。
莫爱拿了些咖啡厅的面包条和牛奶,在巷尾喂野猫。
“下次拿猫粮来,”莫爱说着起身,“家里那只吃不了你买的那么多,次次去超市都在囤粮。”
程景行点头说好,已经盘算着怎么给猫清仓。
街头巷尾,好些人家出门散步,逛逛走走,青石板路上,小孩前后穿梭。
路边有街头小青年开着吉他盒,支一个麦架唱着不知名的歌。
莫爱打他身边走过,小调子让她觉得很悦耳,拉住程景行一起听一会儿。
一曲终了,小青年思索着下一首唱什么。
莫爱捏捏程景行的手,说:“她怎么样?你是不是问过梁穆了。”
程景行斜肩靠近她,道:“你问梁姨,还是梁沐沐?”
莫爱打他一下,他明明懂她都想知道。
程景行不逗她了,“一个胫骨骨折,一年半载好不了,二期化疗不能做了,另一个嘛,还在死撑。”
莫爱叹声,手指蜷缩进他掌心,“赵泽你打算怎么办?”
“看梁沐沐的情况,他应该还不会走,”程景行握紧她的手指,“明天你能请假吗?陪我去趟省城。”
“这么突然,干什么去?”
程景行看向她说:“我听你的,办赵泽。”
莫爱愣了愣,浓密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缓缓应了个“好。”
小青年对他们沉重的话题一无所知,只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眼神拉丝得可以去炒一盘拔丝苹果,突然想起一首歌,重新背起吉他,弹唱起来。
轻快的吉他扫弦,莫爱一听就笑了,熟悉的调子,唱到他们心里去。
她拿手机扫吉他盒里贴着的二维码,打了个赏。
“回家吧。”
程景行牵她往前走,身后青年摇摆着,继续唱:“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真的有点透不过气,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