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周轻帆时常有种自己没学过长青话的感觉。
这种感觉，又来了。
“妈，你要不要想想你在说什么？”
潘婉琳咬着牙说道：“说你是扫把星真没说错！没有你，你爸会死吗？闻星来会死吗？周幻诚会死吗？”
“他们的死，到底和我有什么直接关系……”周轻帆突然后悔和她妈分享这个消息。
“没有他们的死，哪能换来你的事业有成？”
“你讲点道理！这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讲道理？我们一家人都普普通通，怎么可能结识这种随手拿出几亿的大老板？！你还一结识就结识两个！不是你抢了所有人的好运，你哪来的运气结识他们？”
“我要是能抢别人运气，我全抢来给你，行不行？！……妈……不然，我搬出去吧……反正这个家，看起来迟早要散……”
“现在就你和我相依为命，你竟然要离开？扫把星！你克死他们不够，你还要克死我是不是？”
“你也知道我们相依为命？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外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是我妈！”
潘婉琳几近疯癫，抓着周轻帆的手紧得像是要扒了她的皮：“你也知道我是你妈！你是我生的！除非死，否则别想离开我！”
周轻帆看着自己无助的手臂，无奈道：“我最近工作很忙，打算在研究所附近租套房子。你要有事，给我打电话。放心，钱，我每个月都会按时打给你。”
潘婉琳见周轻帆淡淡交代的样子，眼睛瞪圆了，恶狠狠地说：“你交代遗言啊？你死了我也饿不死！你滚！滚了就再也别回来！”
周轻帆简单收了几件衣服就打算走，潘婉琳看着她手里的包，把桌上的剩菜一碗一碗泼了过去。
周轻帆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努力憋着眼里的泪，想笑出来，结果笑着笑着就哭了。
潘婉琳的气似乎还没撒完，剩菜没了，但碗还在。
周轻帆真没想过她妈会把碗砸过来。
一个个瓷碗，分量真不轻……
可是，还是砸过来了……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脸上是泪，嘴角在努力上扬。
一会儿是大笑声，一会儿是哽咽声，两种声音交替着从她嘴里断断续续冒了出来……
想哭又想笑的时间里，周轻帆觉得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那天，她究竟是怎么出的家门，她已经忘了。
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到了街上，正走着，突然走不动了。
眼前站着一个人。
对方死死盯着她，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还叫着她的名字。
她想换个方向，结果，对方拉住了她的手。
他帮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用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你怎么了？”
对方在和她说话。
“怎么又哭又笑的？”
对方拿出纸巾，很温柔地给她擦脸，擦头发上、衣服上的菜汁。
最后，手停在了她的脸上。
他手掌捧着她的脸，拇指缓慢地抹过她的眼角，一下又一下。
像是她的眼角，永远擦不干净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轻轻环住了她。
她想挣扎。
又觉得算了。
怀抱好温暖。
身上是清新的洗衣液味道。
周围是风声。
这个怀抱，恰好能帮她把风挡在外。
他的手也很暖，抚摸她后脑勺时很温柔。
她没感受到哪怕一点点恶意或不舒服。
甚至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她不想笑了。
于是，她在对方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
后来，她渐渐停止了哭泣。
“你……要回家洗漱换身衣服吗？”
对方问她。
“没有家……”
周轻帆想，她妈让她别回去了。
“那……我……我带你……去……去找个酒……店？”
周轻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记得我吗？”
对方带着她往前走，她迟疑了片刻。
她好像记不清谁是谁了。
于是，她把人转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看了片刻。
他嘴唇红润，眼睛很有神，只是沾了泪。
看起来有些悲伤。
她见过这人。
但这人是谁呢？
对方垂下了眼，不再说话。
“跟我走。”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周轻帆就在身后跟着。
也不知是不是她走得太慢了，对方回头等了她一会儿。
她看见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那只手，没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对方想了想，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折叠一次后，递了一头给她。
她缓缓伸手拉住那头，对方便拉着另外一头走在前头。
夜色渐浓，树荫晃动，路灯忽明忽暗。
前面的人，牵着她，穿梭于光明和阴暗间。
一前一后，或许不能同明同暗，但他们始终一起。
“标间、大床房、套房，住哪种？”
“……套房……”
对方还是没收围巾，周轻帆跟着男生一路进了房间。
“你去洗漱吧。”对方和周轻帆说道。
“我住你隔壁间，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叫我。”
对方似乎很不放心她，周轻帆心里没那么难过了。
直到进了浴室，水从头淋下来，周轻帆才渐渐清醒。
也想起来，拿围巾牵了她一路的人是秦非而。
洗完澡，周轻帆彻底清醒了。
“谢谢你。”
周轻帆换上干净的衣服，有些难为情地对一直等着她的人说道。
秦非而眉头突然又皱了起来。
“你……”
“和家里吵架，搬出来了……还没找房子……”
秦非而眼珠飞快转了转，犹豫着问道：“你家里？你妈妈吧？”
周轻帆突然笑了：“是啊！你可能知道，我们家，只剩我和我妈了……”
还没说完，她眼泪又忍不住了……
“我……”
秦非而当然也看到了那则警方通报。
那可是近期的热点。
可能大部分祥乐人都在关注。
况且，两个主角，都是不久前，一起玩得很开心的人……
“对不起……”
秦非而想，此时提起对方的伤心事，真不应该。
“你道什么歉……”周轻帆头发都没擦就靠到了一边，把头搭在边上，“你哭什么？”
秦非而都没回答。
两人各在一边默默流泪。
“滴答！”
“滴答！”
秦非而顺着水声，找到了源头，周轻帆头发还湿着。
他拿来毛巾，递给周轻帆。
“擦擦头发。”
周轻帆随便擦了擦就把毛巾丢到了一旁，大喇喇靠到了沙发上。
秦非而叹了口气，默默找来吹风机。
“你……你头抬起来，我把你头发拉出来，方便吹干。”
周轻帆麻木地望着天花板，秦非而弯下腰，低声开口：“冒犯了……”
他左手轻轻抬起周轻帆的头，把她的头发一缕一缕轻轻拉出来，然后顺手拿了抱枕放到她头下，这才轻轻拉着她的头发开始吹。
风力温和，温度也调得刚好。
从头皮到发尖，他吹得很仔细。
“转身，给你吹后脑勺。”吹了一会儿，秦非而轻声说道。
周轻帆像个木偶一般，把自己翻了过来，脸趴到了抱枕上。
她能感觉到，他温暖干燥的手指时不时穿过她的发间，在她的头皮上轻轻扫过，和穿过发丝的风一样温柔。
等秦非而收吹风机时，他才发现，周轻帆已经睡着了。
他蹲到了沙发前，看了好一会儿，周轻帆一直没睁眼。
他想了又想，轻轻把人抱起来，送进了房间。
仔细给周轻帆盖好被子，他又悄悄退出了房间。
他看了看另外一个房间门，进去简单洗漱后，抱着被子出来，躺到了沙发上。
一墙之隔的，是他的多年遥想。
这一夜，注定难眠。
周轻帆第二天醒来时，已十点多了。
此时，秦非而正呆呆盯着窗外。
窗外正在下大雨，窗边的桌上是早餐。
“别吃了。冷了。”秦非而微笑着看向她，“一会儿下去吃热的。”
周轻帆点了点头。
两人下楼时，雨有些大。
“想在酒店吃，还是出去吃？”
“去对面？我看那边有小吃。”
“好。”
秦非而拿了两把伞，带着周轻帆去了对面。
“馄饨味道不错。”
热气腾腾的汤，翠绿的葱花，星星点点的虾皮，指尖大小的馄饨，周轻帆一口吃了一个，回了秦非而一个十分满足的微笑。
原本还没什么胃口的秦非而，突然间胃口大开。
周轻帆手机响了。
秦非而手机也响了。
两人看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下筷子，坐在店里默默哭了起来。
“你们……不好意思，两位……我们小本生意，你们在店里哭，不吉利……”
“有再大的事，都忍一忍好吗？都是成年人了……”
“或者，你们非要哭的话，麻烦换个地方……小生意，经不起你们这样……”
两人被赶出了小吃店。
大雨天，两个成年人，蹲在一个小角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因为，殷忆辞在他们五个人的群里发了三个字：花开了。
潮湿的，伤心的，难忘的。
一把伞，构出小世界。
两个人，隔在屋檐外。
许久，又许久。
秦非而率先停止哭泣，脚步蹒跚地带着同样蹒跚的周轻帆回了酒店。
“你要去找房子吗？”
那天，秦非而陪周轻帆去了中介，找到了一个研究所对面的单身公寓。
离研究所近，房子也不算旧，一个人住还算舒服，只是差生活用品和床上用品。
“别出去了，直接在网上下单吧。”秦非而找来扫把，“我帮你打扫卫生，你自己休息一下。”
看周轻帆打算接过扫帚，秦非而把人带到了小沙发上。
“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上班。”
周轻帆也没拒绝，又躺到了沙发上，随便挑了挑缺的东西，就闭上了眼。
那天，秦非而吃了晚饭才走。
“再见。”
“再见。”
两人都没想到，再见来得这么快。
中间只隔了十几个小时。
两人也没想到，他们会连着哭三天。
昨天发“花开了”的人，此刻躺在病床上，医生说，他可能不会醒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殷泰丰再次追问了一句：“医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们有什么药什么仪器，尽管用尽管上！”
“你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你们肯定有办法，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只要我能拿出来……我求你……”
周轻帆看见，殷泰丰憋了半天，眼眶还是红了。
他侧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医生，我求你……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离开了我们……我们父子……相依为命多年……我求你……他……他不能……不能……”
VIp病房里，殷泰丰哽咽着蹲到了床边。
医生看看病床上的人，又看看殷泰丰，又看了看一直在抖的周轻帆和秦非而。
“我们……我们不是外人……他……他是我弟弟……”
周轻帆看对方欲言又止，努力止住哽咽声说道。
“我和几位医生私下讨论过，某个公司的脑芯片如果改造一下，应该有用……但是，不知道这些技术关卡6个月内能不能突破……”
“哪个公司？”殷泰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宙变科技。”
殷泰丰擦干眼泪，努力提起一个微笑：“谢谢医生。我这就去找人。”
周轻帆拉住殷泰丰：“要不我去联系？”
“我亲自去。”殷泰丰坚定地看着周轻帆，“你多陪他一会儿。”
周轻帆转念一想，也是，殷泰丰是谁，肯定更有话语权。
果真，殷泰丰很快回来了。
“宙变的楚总说公司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但是需要生物医学工程和计算机方面的天才。”
周轻帆注意到，他着重强调了“天才”两个字。
“殷叔叔，什么意思？”
“时间紧，等着人才慢慢来，可能即使研发出来，也来不及救忆辞了。”
秦非而听了两人的对话，突然上前了半步：“我也许不是天才，但我运气一向很好。我学的就是生物医学工程，中学就自学编程，现在辅修计算机。只不过我学的时间不够长……”
殷泰丰认真看着他：“秦非而是吗？楚总说的人就是你，他说他之前和你们老师聊过。你们老师说，你在这方面天赋非同一般，楚总本打算过段时间就给你递橄榄枝，为自己公司的项目提前把你预定了。你能和轻帆一起，帮帮忆辞吗？报酬随……”
“我去。”
秦非而没等殷泰丰说完，就接话了。
“可你还在上学。”
“我可以去办休学，等忆辞好了，我再回去上学。”
秦非而答得毫不犹豫。
“不用看我，我肯定帮他。”殷泰丰见秦非而已经答应了，看向周轻帆。
周轻帆拉了拉殷忆辞的手，也给了肯定的答复。
“可向老师那边，最近是关键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