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来吧,赌斗是我提的,自然我先来。”吕惠卿说着,从艺者手里接过了弓箭,“不知这射术的规则是什么?”
艺者说道:“小的不才,戏台便是只有这般大,故而靶子亦是小了些。前方靶上有一铜钱,以红丝所系,悬于靶上。”
“射者可试着,若是穿孔而入,自为上等。若不入钱孔,可击红丝,短者为更上。”
听完规则,吕惠卿便深呼吸一口气,而艺者则是来到靶子前,挂上了铜钱。而吕惠卿也被艺者指挥到了一个指定的位置,余下三人则是在更远一些。
吕惠卿所在的位置,正正好好能看到红丝,只是也有些勉强。他搭弓,弦如满月,微微眯上一只眼,瞄准之后,便是直接松手。
箭矢瞬息而出,稳稳当当地嵌入靶子上,但是铜钱落地的声音甚是“刺耳”。
艺者捡起了铜钱,然后放到了桌上。吕惠卿回过头,便问:“下一个是哪位兄弟?”
韩执也是想试试,便是接过了弓箭。站在了指定的位置后,直接拉起弓。他瞄准了一番后,微微移动箭头,便是直接松手。
只听到箭矢没入靶子的震动声,没有听到铜钱落地的声音。艺者上前一看,道:
“入孔!”
韩执此时就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的苏轸,后者自然是笑着回望,配合地鼓起了掌。
接下来的就是张怀民和沈括了,张怀民的箭矢击中了铜钱边缘,把铜钱弹开,上面的红丝自然是最短。而沈括则和韩执一般,都是箭矢入了钱孔。
这番比斗下来,结果显而易见——韩执和沈括入孔,而张怀民的铜钱虽然落地,但是红丝几乎是没留多长,所以接下来买账的就只是吕惠卿了。
既然已经有了“钱包”,韩执和张怀民自然是不客气,一个人是给自家媳妇儿买了一些好吃的,张怀民也买了一副新的文房四宝来。
吕惠卿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不免感觉有些心疼,然后又看向了沈括,问道:“沈括兄弟,你可是要买些什么?”
沈括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想好。但是此时,他正好看到了一家看着雅致的书店,眼睛微微一亮,便是迈步走进店内。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是直接跟了进去。吕惠卿也问道:“沈兄,你这不会是想买书吧?”
沈括点点头,道:“最近对一些书有些兴趣,主街的商铺比较齐全,今日出门也是想碰碰运气。”
苏轸这倒是被提醒了,跟韩执低声说道:“官人,我们先前买的书可是看完了?”
韩执老实地点头,道:“路上便是看了大半,到了京城也是八娘一直在监督我的呀。”
“那便是也买一些文章策籍回去,现在拜了包老先生为师,官人可莫要令包老失面。”苏轸道,便是拉着韩执进了书从里。
而沈括在书架中来回穿梭,眉头微微锁紧。很快,他就看到了几本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太白阴经》、《尉缭子》还有《司马法》。
他伸出手来,将这三本书全部取下,随即打开一本看了起来。
吕惠卿对这些书不是很感兴趣,就跟在了沈括的身后。见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微扬,完全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连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吕惠卿都被忽略了。
也不知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了多久。吕惠卿见沈括如此入神,便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甚至有些被感染,还伸出手去,从上面拿下了一本书,也是跟着看了起来。
......
苏轸带着韩执又是买了近十本的文章集,付了账后才想起来其他三人还在书架里。而在最显眼位置的,则是沉浸于兵书中的沈括。
二人上前去,韩执轻声喊了一句“沈兄”后,才把沈括从书里拉回来。
他有些愣怔,眨巴眨巴眼,左右看了看韩执和苏轸,问道:“韩兄,你们的书都买好了?”
韩执点点头,问道:“沈兄如此入神,可是在看什么名传?”
沈括合上书本,把封皮露了出来,说道:“不是,只是前段时间,在苏州暂住于舅母家,在舅舅家中偶然看了些与军兵有关的书,便是有了兴趣。”
吕惠卿也把手里的书合上,道:“既看之,便买之!正好赌斗输了,还差你一个人的快活银子没出,正好我一并给你付了吧。”
沈括还没缓过神来,手里的三本书都被吕惠卿拿了去,然后有些机械地跟着他来到了柜台前。一直是到吕惠卿把钱都付清了,那三本书才落回自己的手里。
随后他还抱着书,打开刚刚的那本,又开始看了起来。看的时候还时不时抬起头、望向半空,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这般入神,倒是连路都忘了看。此时一辆马车就在他的前方,但是他还是不自知,若非吕惠卿和韩执反应迅速,把他拉了回来,怕是要出大事。
沈括这时才再次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了前方。那马车也是停了下来,车上的车夫也是指着他说道:“你这厮,竟在路上看书,而不看路。若是坏了车上人,你怕是担待不起!”
吕惠卿圆滑,见沈括这个有些愣怔的样子,连忙拱手行礼道歉:“抱歉了,我这朋友,一读书便是这般模样,还请莫怪。”
“那也不可......”
“好了。”
这时,车内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女声,打断了车夫的话头。
“不可无礼。人家终归是行路人,非我等驾车。视而不避,本就是你我过错,不可多此恶毒!”
那车夫才怏怏地说道:“是,娘子。”
紧接着,马车的车幕被抬起,一张温婉如画的女子面容便是出来。其发轻披于身后,看着便是个闺中女子。
韩执已婚,而吕惠卿和张怀民则是出于礼节,三人纷纷抬起袖子,借着行礼的动作遮住视线。反倒是沈括一人,还是抱着书愣在原地,傻愣愣地和那女子对视。
一时之间,倒是不知他是看书疯魔了,还是观那娘子入迷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便道:“这位官人可是被吓到了?妾身在此,替这不知礼数的车夫,向官人赔罪。”
沈括这才猛然惊醒,连忙躬身,抬袖行礼道:“在下沈括,见过这位娘子。赔罪不敢,只是在下读书忘路,便是冲撞了尊驾。”
“官人身上可是有受伤?可需送去医馆检查一番?”
沈括下意识地起身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朋友神行敏捷,已是将在下拉了回去,并未受伤。”
这下子,他又是和那娘子对视上了。
只见那娘子微微一笑,道:“若是无恙,那便是大好。妾身姓王,乃是右谏议大夫之女。若是日后因此事有了隐疾,皆可来寻妾身。”
沈括太出神了,居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连那王娘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吕惠卿就笑着拍了拍他,道:“你居然看书入神至此,连避讳人家面容都忘了?”
“我......”沈括的双眼重新变得清澈。
“这叫什么?”韩执想了想,道:
“大抵是算:括阅兵籍,竟忘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