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李国强想了想,“趁年前办了得了。红梅也二十了,不小了。”
两家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把婚期定在了腊月十八。
按照习俗,接下来要过彩礼、送日子、置办嫁妆......
但比起这些繁文缛节,两家人更看重的是两个孩子的情投意合。
临走时,李红梅终于被叫出来见人。
她红着脸给姬家长辈敬茶,轮到姬建军时,故意板着脸:“以后可得听我的!”
“听!都听!”姬建军憨厚地笑着,惹得满屋子人都乐了。
回村的路上,姬家人个个喜气洋洋。
路过供销社时,林秀兰站在柜台后,看着姬建军春风得意的样子,气得直跺脚。
但现在已经没人关心她的想法了。
接下来的日子,姬家忙得脚不沾地。
王秀花带着周晓梅和几个媳妇开始缝制新被褥;
姬铁柱请来了村里的木匠,给新房打家具;
姬建军则天天往县里跑,置办结婚用品。
最让他头疼的是自行车票。
虽然攒够了钱,但没有票还是买不到新车。
这天,他正在供销社门口发愁,突然看见李红梅骑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过来了。
“红梅?这车......”
“我爹托关系弄的票!”李红梅得意地拍拍车座,“怎么样,漂亮吧?”
姬建军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这应该是男方准备的......”
“分那么清楚干啥?”李红梅瞪他一眼,“我的不就是你的?”
就这样,在两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结婚用品很快置办齐了:永久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上海牌手表,再加上一台红灯牌收音机。
这“三转一响”的配置,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是顶配了。
腊月十八这天,姬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连公社书记都来喝喜酒了。
新娘李红梅穿着红嫁衣,坐着拖拉机来到姬家,引来一片赞叹声。
“新娘子真俊啊!”
“听说还是正式工呢!”
“姬家这是走大运了!”
拜堂时,司仪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姬建军和李红梅规规矩矩地对着天地桌鞠躬。
“二拜高堂——”
两对父母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
姬建军和李红梅相对而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完成了仪式。
酒席上,姬建军挨桌敬酒,脸笑得都快僵了。
当他敬到村长那桌时,李国强拉着他的手说:“建军啊,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
“爹!”姬建军改口改得特别顺溜,“你放心,我要是让红梅受半点委屈,你拿鞋底子抽我!”
这话引得满堂大笑。
李红梅在女眷桌上听见了,羞得直跺脚,心里却甜滋滋的。
闹洞房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新房终于安静下来。
红烛高照,李红梅坐在铺着红被褥的炕上,紧张地绞着手指。
“累了吧?”姬建军轻声问。
“嗯......”李红梅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枕头下拿出个布包,“给你。”
姬建军打开一看,是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
“这......”
“我用工资买的。”李红梅红着脸说,“你总去县里送菜,没个表看时间不方便。”
姬建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红烛映照下,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体。
窗外,不知谁家的大公鸡打了个鸣。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新生活,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
另一边,部队驻地。
游永推开驻地办公室的门时,满身尘土,眼睛里布满血丝。
几个月的边境任务终于结束,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给姬小颂打电话。
“连长!”通讯员小张急匆匆跑进来,“你可算回来了!这里有你家的电报,都积压三封了!”
游永的心猛地一沉。
在部队,家书抵万金,电报更是十万火急才会用。
他一把抓过那三封电报,手指微微发抖。
第一封是八个月前的:“颂有喜,速回电。娘”
游永的膝盖一软,差点没站住。
有喜?
小颂怀孕了?
算算日子,现在岂不是……
他颤抖着拆开第二封,两个月前发的:“胎儿健康,勿念。姐”
第三封是两周前的:“预产期将至,能否请假。爹”
游永只觉得天旋地转。
小颂要生了?而他居然毫不知情地在边境执行任务!
“小张!立刻给我接平阳县卫生所!”他的声音嘶哑得吓人。
电话接通的过程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当终于听到卫生所值班员的声音时,游永几乎是用吼的:“我找姬小颂!”
“姬医生啊,”值班员慢悠悠地说,“她回家待产去了,就前两天的事。”
“待产?!”游永的声音把办公室窗玻璃都震得嗡嗡响,“什么时候生?”
“就这几天吧,”值班员似乎被吓到了,“听说是多胞胎,陈主任特意批了提前休假……”
多胞胎?
游永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挂断电话,转身就要往外冲,却一头撞上了前来找他的政委。
“老游!正好找你!”政委笑呵呵地拦住他,“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师部决定给你记三等功,提副营长!”
若是平时,游永一定会激动不已。
但此刻,他满脑子只有妻子即将生产的消息。
“政委!我媳妇要生了!我得马上请假!”游永急得眼睛都红了。
政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巧了不是?师部刚批了你半个月的假!快去吧,新任命等你回来再宣布!”
游永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只带了证件和钱包就往外跑。
小张追上来塞给他一包干粮:“连长!火车还得等两小时呢!”
两小时?
游永等不了。
他直奔车库,跳上那辆老旧的军用吉普:“我去市里坐飞机!”
从驻地到省城机场,平时四小时的车程,游永和司机只用了两小时四十分钟。
吉普车几乎要散架时,他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飞往姬小颂所在省的航班。
飞机上,游永坐立不安。
“同志,你没事吧?”空乘关切地问。
游永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没事……”他勉强笑笑,“就是……我媳妇要生了……”
空乘了然地点点头,给他倒了杯热水:“第一次当爸爸?”
游永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和小颂结婚这些日子来,聚少离多。
每次见面都像新婚一样甜蜜,却从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有孩子……
而且还是多胞胎!
飞机降落时已是深夜。
游永马不停蹄地赶往火车站,搭上了最后一班开往县城的夜车。
车厢里昏暗的灯光下,他一遍遍回想着和小颂的点点滴滴,她第一次来部队探亲时的羞涩,她在卫生所给战士们看病时的专注,她每次送他出任务时强忍的泪水……
而现在,她正在独自面对生产的痛苦,而他却不在身边。
火车“况且况且”地行驶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时,游永在县城下了车,又转乘早班汽车赶往姬家村。
汽车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远远望见村口那棵老槐树时,游永的眼眶湿润了。
汽车还没停稳,游永就跳了下来,一路狂奔向姬家。
远远地,他就看见院子里围满了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生了没有?”游永抓住一个往外跑的半大孩子问道。
“还没呢!”孩子甩开他的手,“今天姬家热闹!”
游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迎面撞上了正在烧水的王秀花。
“娘!小颂呢?”游永的声音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