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颂在黑暗中漂浮了许久。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片荒漠,烈日灼烧着她的皮肤,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远处传来马蹄声,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水......”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感觉唇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触碰。
一股清流缓缓滑入喉咙,滋润了干涸的黏膜。
姬小颂本能地追逐着这股甘甜,微微仰起头。
水却在这时停了,她不满地蹙眉,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青纱帐顶。
这是她在司帝军营的帐篷。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显示已是黄昏时分,将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姬小颂转头,看见司帝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中还拿着一个白玉茶杯。
他穿着素色常服,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
姬小颂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阵眩晕击中,重重跌回枕上。
司帝的手掌立刻扶住了她的后颈,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她按回原处。
“别动。”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军医说你至少需要卧床三日。”
姬小颂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作痛。
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中的箭。
记忆最后停留在那个怀抱里,司帝身上冷冽的松木气息......
“我昏迷了多久?”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五天。”司帝将茶杯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啜饮,“你失血过多,又严重脱水。”
姬小颂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四下张望:“种子......”
“已经分发给边境十三村的百姓了。”司帝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那个染血的布袋,“第二批比第一批更好,出芽率九成以上。”
姬小颂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司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布袋上的血迹,眼神晦暗不明。
“柳相的人?”他问,声音冷得像冰。
姬小颂点头:“在驿站伏击我。百余骑,都解决了。”
她顿了顿,“驿丞……他还活着吗?”
“肩伤,无大碍。”司帝简短地回答,然后突然握住她的手,“姬小颂,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拇指轻轻抚过她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痕。
姬小颂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被仔细清理过,指甲缝里的血迹和泥土都不见了,但那些攀爬悬崖时留下的擦伤依然触目惊心。
“我没事。”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司帝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差点死了。”
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再晚到一刻......”
姬小颂怔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司帝,眼中带着后怕,声音里藏着颤抖。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将军,此刻竟为她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将军......”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声唤道。
司帝的目光落在姬小颂伤痕累累的手指上,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此刻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缓缓俯身,薄唇轻轻贴上她手背上一道最深的伤痕。
姬小颂呼吸一滞。
那触感温热而柔软,与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判若两人。
她能感觉到他的唇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将军……”她声音发颤,指尖不自觉地蜷缩。
司帝没有抬头,只是将她的手翻转过来,又在掌心那道横贯的伤疤上落下一吻。
这一次,他的唇停留得更久,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皮肤。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姬小颂摇头,却突然感到一滴温热落在手背上。
那不是她的泪。
司帝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水光,却在与她视线相触的瞬间别过脸去。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剧烈滚动:“我差点……差点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
姬小颂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触到了一片湿意。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剧震。
铁血将军司帝,竟然在为她落泪。
“我在这里。”她轻声说,“我好好的。”
司帝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他的心跳如擂鼓,透过胸膛传来,又快又重。
“不许再这样冒险。”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不许再……为了任何人……”
姬小颂安静地靠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混合着铁锈与松木的气息。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帐外的风声都变得轻柔。
终于,司帝稍稍松开她,却仍握着她的双手。
他的目光变得复杂,欲言又止。
“怎么了?”姬小颂问道。
司帝深吸一口气:“军医诊脉时……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你……有孕了。”
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
姬小颂睁大眼睛,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那么快的吗?
她虽然有这个贼胆,但是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就有孕。
不过想想她的体质,一直以来,和司帝也没做什么措施,有孕应该也算正常。
但这种情绪肯定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姬小颂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多久了?”她听见自己飘忽的声音。
“约莫一月。”司帝的声音异常轻柔,“军医说……很健康。”
姬小颂抬头看向司帝,发现将军素来凌厉的眉眼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眼中盛满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高兴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司帝的回答是将她再次拥入怀中,这一次却小心翼翼避开了她的小腹。
他的唇贴在她耳畔,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从未如此高兴过。”
姬小颂感到一阵鼻酸。
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抱着她的动作却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边境太苦了。”司帝突然说,“等伤好些,我派人送你回京。”
姬小颂立刻摇头:“我不走。”
她抓住司帝的衣襟,“我要看着那些麦种长大,看着百姓们收获。”
司帝皱眉:“可是你的身子……”
“我们的孩子会很坚强。”姬小颂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腹部,“就像他父亲一样。”
这句话让司帝的眼神彻底柔软下来。
他再次俯身,这一次,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同于以往的掠夺,这个吻温柔得令人心碎,带着无尽的珍视与承诺。
帐外,北境的风依旧呼啸,却吹不散这一帐的温情。
“小颂,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