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湘潇点了点头。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脱了鞋,爬上了中铺。她打开了卧具,毛毯和白色的单子,然后静静地躺下了。
曾经看见过别人躺下许多次,而现在,自己终于躺下了。但是现在,躺都躺到这床上来了,而且还盖上了卧具。为什么却一点也不高兴,一点也不新奇了呢?
甚至也并没有觉得,有多舒服。所谓的心情,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是小叶,怕不是这样的吧?
冼锐忽然起来,穿上鞋子到十号车厢列车长办公席去补了卧铺票。回头又是倒下就睡,侧着的脸还有些发肿。
湘潇探头看着冼锐,看他睡得很香甜。“他累了,又生病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湘潇想道,心中的愁结,化为了对他的一腔热爱与关怀。
是呀,她上车以后就只需要躺着,而他却还需要去为她补票。她躺在铺上,难以成眠。尽管在吉普车上,她都开始打盹了。但是现在躺在铺上,却难以成眠。
一个小时之后,列车驶过了她家所在的那个小站。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家园,看到了妈妈,还有姐姐。还有,她以前念初中时的那所学校。
此时,她真想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她好似有几匣子的话语,需要找个人来,倾吐倾吐。
可是冼锐睡着了,他睡得那样香甜,让人不忍心惊动他,吵醒他。况且,他也并不适合于谈话。
难道,自己就要离开熟悉的家园,离开熟悉的生活,跟眼前这个熟睡的男孩子,一起走吗?到昆明,到一个对于她来说,只有石林西山,滇池阳宗海,过桥米线,油炸香蕉和小馒头……
再不,就是云南白药,红塔山。
甚至,罂粟花,海洛因的陌生城市。
到了昆明,她唯一认识,唯一能够依附的人,就只有他了。而他们却是经常不和,共同语言极少的。
湘潇心里胡乱地想。
下午那些走时匆匆,来不及想的问题,此时此刻,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涌到了心里来。不知不觉,她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
片刻,她将泪水悄悄拭去,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冲动,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陌生的,只相处了短短几天,而且还常常又吵又闹的男孩子,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她真的有那么喜欢他,他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吗?她又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这样草率。不就是,他专程来了一次西昌吗?不就是,如此么?
湘潇在背地里偷偷地哭,泪水浸湿了枕套。周围的旅客全部都睡着了,一点也没有发觉。那时,已是凌晨5点了。
哭了一阵,她转念又想:他以前一直对她不错,不就是这一次,稍微冷了一些吗?他生病了,又坐了那么多天的车。凌晨3点多才上的车,一定很累了,她对他,也太苛刻了。于是,她尽量地不去想,那些不快乐的事。
而是努力地去想,那超过 2\/3的鱼翅,开心果,三轮车,半个西瓜……想着想着,湘潇的心中宽慰多了,再也不去流那伤心而迷茫的泪。
她想啊想啊,又想到了今天到昆明以后,冼锐会让他的朋友们给她过19岁的生日。
那是她企盼了好多年的,因为19岁在她心中是最美好,最幸福的,比18岁还要好。比18岁更成熟,更长长久久。如果能在19岁这个恰当的年龄里,收获美满的爱情,那人生真的是再圆满不过。
可见,冼锐的心中,是有她的。既然这样,那她还担心什么,疑惑什么,忧愁什么?她不再悲伤流泪,不再多愁善感。
她索性趴在铺上,用双耳去静静地聆听咔嚓咔嚓的车轮声,用双眼去凝望路旁不时闪烁的灯。
有话不说出来,不聒噪,不唠叨,那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其实她和云,和小叶,都一个样。表面上都很快乐,笑得都很灿烂。
但一遇到事情,并不会完全说出来。而选择在脑子里,在肚子里,不停地不停地化学反应,然后把它消化掉或者是烂掉。
那是因为,她们都读了一些书了,都经历了一些事情了,都有一些解决问题的能力了。她们也都明白了,这世界,终归要靠自己,像祥林嫂一样,不但解决不了什么,还惹人笑话,惹人烦。
但是又有很多问题,是她们所解决不了,并且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指点迷津。那么也只有先吞在肚子里,要么积在那里,要么烂掉。
多么像神话故事里的半人半马,而没有脱胎换骨成为神。
多么像一座修到一半却没有再修下去的房子,多么像一只没有蜕掉壳的蝉。
多么像一条没有变成蝴蝶的毛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