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
看着重新归于清冷的居所，琉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仿佛那短暂的温馨和热闹只是一瞬之间的幻梦，稍纵即逝。
十年未见，却只是在这里待了一天。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罢了，至少这次有了具体的时间，一年而已，只是琉璃依旧对于自己身为局外人、无法参与安琪尔所忙的这些事件而耿耿于怀。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吗？”
琉璃不知道为何师父会这么说，她只认为是什么安慰自己的漂亮话，她能帮的了师父什么呢？身为一个刚刚步入神境的新生神，自己看似在这羸弱的大地没有敌手，却只是一个井底之蛙罢了。
她连离开这个宇宙都做不到，又谈何去跟随安琪尔的步伐呢？
从始至终，自己永远都是索取的那个，索取着师父的仁慈，师父的关怀，这一身实力是师父给予的，甚至就连这条命也是师父所救的。
她从未付出过什么，又谈何帮助到了师父呢？
还是太弱小了，如果自己是那些能够突破宇宙壁垒的天星，就能轻易的进入师父的世界，参与师父的生活，分担师父身上的职责了吧？
已经是早上八点了，对于琉璃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怠惰的早晨。五点起床，六点开始修习法术，十二点叫醒师父......不，十二点发呆，十三点开始修行剑术，七点后便戴上面具和佩剑出门活动，这就是她一成不变的枯燥日常了，十年来从未变过。
一日三餐她已经有好久没有亲手做过了，这些事情都交由被她调教好的琥珀来干，洗衣做饭，添柴烧火......就像是当初的师父和自己一样，一切的家务事宜都交给了这个没有心智的傀儡。
久而久之的，琉璃倒是也视其为自己人了，虽然琥珀只是个空壳，但琉璃也本能的因为它特殊的皮囊而将其视为人类对待。
日子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从前，琉璃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抵达她所希望的那个境界。
每一个夜晚又变得和从前一样毫无睡意，也只能学着那些凡人酌酒，让思绪纷飞。
酒，是人皇送的，琉璃不懂酒，分不清优劣，所以人皇送了她很多自己的珍藏，但对琉璃来说都一样难喝。
琉璃并不真正喜欢酒的味道，也并不能像凡人那样感到醉意。她只是需要这种东西来填补时间，消磨漫长的夜晚。
不然，那十年就熬不过了。
———
你是容器。
你是爱人的主赐予人类的容器，作为吸纳疾病和污秽的容器。
疾病和污秽缠身所带来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是主所爱的人类害怕的，因此你不需要人类的心智。
你需背负一切肮脏与堕落死去，同你所容纳的一切一同埋在深渊之中，注定被抛弃的你，不需要人类的情感。
是主创造了你，你该为主所爱的人类付出所有，你要以人类喜爱的模样讨人欢心，你要如工具一般的为人所用。
因此，你也不需要野兽渴求生存的本能。
……
琥珀从梦中醒来。
没有心智的它本来是不会做梦的，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做了梦。
但它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或者说，当它开始能够意识到这些时，就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它发现它开始了思考，就像是那些人类一样。思考，是原本不被允许的，或者说，身为涤罪魔方、身为替人类背负苦难的容器，是不该有思考这种权力的。
本能、情感、心灵……那些都是生物才配拥有的东西。
但它如今在思考，梦境中的话语是何意思，主又是谁，自己又是什么。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琥珀认为的白发猫妖来过后发生的变化。
那个人就好像行走的奇迹，或者说命运的毁灭者。
她所走过的地方，既定的命运被打破，一成不变的一切都被打乱，变得无法摸清未来的走势……于是奇迹就顺势诞生了。
就像是在命运湖泊上的行舟者，她搅动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涟漪，打破常理。
只是走过，便无意间播下了奇迹。
也许，自己有了灵魂，琥珀想。
啊，它已经有了记忆，那是不同于以往只是如数据一般记录在核心中的记忆，而是铭刻在灵魂里的记忆。
它已经开始了思考，有了生物才配拥有的宝贵情绪……它学会了好奇。
对梦中的呢喃产生好奇，对本来熟悉的世界、因为灵魂的诞生而变得新鲜而好奇，对那个神奇的猫妖而好奇。
好奇，于是观察。
在拥有灵魂之后，它渴望着学会人类的一切，想要学会人类所有的情绪……它渴望着成为人。
它所侍奉的母亲大人……尽管并不能理解人类的亲情关系，也没有什么本能，它还是称呼琉璃为母亲大人。
但是琉璃不喜欢，命令它不准说，所以它不再说。
主人，它所侍奉的主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模样，但是在那个白发猫妖到来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就好像黑白的人被着上了色彩，干涸的行尸被注入了鲜活血液，琥珀觉得主人就像那天的它一样，突然就活过来了。
是的，活过来了，那天它拥有了灵魂，而主人也更像是个人。
只是，在那人走后，自己仍旧有着灵魂，而主人却又丢去了魂。
它不理解，对此好奇。
那过后的一个星期，主人的一切又变得和从前一样，只是不同的是，那个容器已经奇迹般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心智。
哪怕仍旧是大片的空白，但也不再是毫无生气的人偶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琥珀无法理解，也无法说清楚。
那是不同于好奇的情绪，为了理解这些，琥珀尽可能的将一切转化为它能够勉强理解的程度。
这样的主人让她不适，而那一天的主人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它希望主人永远都像是那天一样……是笑吗？是……幸福吗？
是缺爱吗？什么是爱？
它懂得这些词汇，琉璃教过它，这些曾经都以数据的形式储存在核心之中，如今化作灵魂的记忆，它却仍然无法理解这些词汇。
好奇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驱使着它，在白发人离去的第八天，原为容器的新生命终于说出了其生命中的第一句话。
“主人，让我溺爱你吧。”
这是它模仿着人类的逻辑和一些自己的猜测所深思熟虑的话。
主人缺爱，没有了那个白发人，那么只能自己来溺爱她，才能让主人像那一天一样了吧？
“……”琉璃那双总是疲惫的眼睛只是略显惊讶。如今的她几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哪怕再离谱都不会。
除了师父回来的那天。
她的手揉乱了容器的头发。
“……你有了灵魂呢，我的法术已经能读取到你的记忆了。”
爱人的主……不知是这个星球的哪个神只呢？
“跟我来吧，去找找你的造物主，顺便填补你空缺的心智。”
琉璃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了那个黑色的斗篷和苍白面具之上。
那是安琪尔曾经身为「收藏者」时所穿戴的行头，如今她在刀剑上，也已经有了自信去继承师父的衣钵了。
她将它们取下，穿上。
涤罪魔方们的命运是凄惨的，但对于没有心智的它们来说，凄惨又是不存在的。
但琥珀诞生了灵智，琉璃也想替它……替她实现生命的蜕化和萌发。
就让这为期一年的旅程，来补全这孩子空缺的心智吧……谁让这孩子偏偏长成这副模样呢。
也算是为了给自己打发等待某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