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口才自比不了说书先生,且出于变声期间,好在故事吸引人,一众舞姬听得倒是津津有味,然后便是借雨伞,成婚,盗草,水漫金山,断桥相会,白娘子永镇雷锋塔,许仲林中举,等等,那说书的单先生默默记了故事情节,到了饭时,便在红袖招吃午饭。
李慧娘见林海吃得甚少,微笑道:“小郎可是吃不惯我们这里饭菜?”林海道:“我们贫苦人家,日求温饱夜求一宿,如何敢吃不惯姐姐们的饭食?”
“哼哼,你刚才讲那白娘子时,茶水便只一口,还蹙眉头,便不再喝了,这饭食也只一碗便不吃了。”
林海心中一动,道:“不瞒姐姐,这茶水饭食我的确吃不惯,实不相瞒,这些都不如我家妹妹做得好。”
李慧娘杜丽娘都停了吃饭,李慧娘微笑道:“那你且说说,你家妹妹是如何制茶汤的?”
“不瞒姐姐,我家只吃清茶,那茶叶么,直接泡水就是。”
“直接泡水?”杜丽娘疑惑道:“那茶叶泡水,甚是酸涩,如何能吃?”
林海微笑不语。
李慧娘道:“我们这里饭食,都是招待官府衙门的,比之普通百姓人家不知多费多少钱财心思呢!不知小郎平时都是怎么做饭?”
“我家平时都是用铁锅炒菜吃的,厚油精盐,不似你们这般清淡寡味,清淡也有,做法也不同。”
李慧娘微笑道:“你且说说。”
林海道:“不瞒姐姐,我在黄州便是妹妹做饭食生意度日,供我读书习字,这道不轻传……”
李慧娘道:“你且说说,若是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海道:“多谢姐姐。且说这茶么,便是选那清明初春萌芽或者秋分露水茶树尖叶片为上,采茶么当然要十五六岁的未婚处子采来,采来茶叶放入锅中炒到馥郁馨香,放入罐中密闭保存,待要吃茶时便要那甘冽清泉烧开水来泡茶,第一遍泡茶水须得滚开水,却是不喝立马倒了,第二遍茶水只是清洗喝茶杯子也倒了,第三杯泡水才慢慢喝,方法方式很多的,至于这做这饭食花样更多了,比如这豆腐么,你们这豆腐在这汤罐里,和水一起煮了,我们却是把这豆腐切块先用油放锅里煎的金黄,然后和白菜山药,薄片牛肉或者猪大腿腊肉也切了薄片,加了茱萸姜醋,一起放入吊锅里,边吃边煮,尤其冬日,只吃得满头大汗,却是越吃越想吃,我们谓之吃火锅。”
吃了饭,那单先生给了十两银子林海,便去了,一众美女们便开始看林海诗词,有人便唱起来,有人便想怎么编舞。
李慧娘拉了翠翠手,对林海道:“你看这翠翠怎么样?和你年纪差不多,给你暖被窝如何?”
“姐姐说笑了,我这科考不成……”
林海没说完李慧娘便咯咯笑起来:“看你怕的,你说我这翠翠姑娘可爱吗?”
翠翠啊!哎,小翠不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王家……哎!
“当然了,你们红袖招诸位姐姐,没有一个不好的。”林海微笑道。
“好,这么好那你便做首诗词来赞一下我们翠翠。”
原来这样啊!
“放心,银子少不了的。”李慧娘微笑道。
林海拿了笔,写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一众女子边传阅边嘻嘻哈哈的笑。
门外却闯进一女子道:“林海林小郎在此么?你妹妹来找你了。”
林海大急,叫道:“是小满吗?”
柳小满急急忙忙的进来,泪流满面,哭道:“林哥哥,宋先生怕是不行了,一直胡言乱语,孙山找大夫去了,让我来找你回去。”
林海大惊,虽然心里有那么点准备,但这似乎快了点。
林海忙对李慧娘道:“姐姐,今日还得你多多帮忙!”
李慧娘忙道:“放心,我省得的。”
拉了翠翠杜丽娘匆匆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布袋子,递与林海道:“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你且收好,快去看你老师吧!”
“五百两,这么多啊!我写了多少诗词?”
“你前后怕写了百首诗词了,我这里却只能凑五百两,甚是惭愧!不是我存心故意蒙你,你这诗词太好,让人欲罢不能,小郎休怪。”
一百首,还送了故事火锅做茶方法,五百两,管不了那么多了,看先生要紧。
林海接过袋子,带了小满,匆忙去了。
李慧娘看着林海柳小满远去,不由得感慨,为了亲人为了钱,林海在这里陪笑差不多整天啊!原来请他写诗都不肯,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呢?我们这些教坊司的人呢?谁不是为了生活陪笑别人啊!
林海匆匆出了红袖招,回头一瞥,见了“红袖招”三个字,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哪里想不起来!
走到一半路上,林海猛然一惊,是这个!那“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宋祖,不是赵匡胤吗?当今皇帝的爷爷,他“稍逊风骚”?我去,现在是什么时代?前世网络上都不能乱说,何况这时代!这不是找死吗?宋江一句“敢笑黄巢”就杀头啊!宋不杀士大夫不知道真假,可我也不是官啊!
一路走得惊心胆颤啊!
到了客店,见孙山已经请了郎中来,那郎中只是摇头,不过依旧开了药收了银子。
宋先生吃了药,似乎好些了,脸上又有了红光,林海知道回光返照,只是无奈叹息。
宋先生把林海孙山唤到跟前道:“我是不行了,我死后,你们把我托运回黄州去,由你师娘来管我后事,你们两个,是我最后最得意学生,不可因为我的丧事,耽误了科举之路,明年春日便去京城吧!”
“老师,我们最少得给你守孝三年,才对得起老师教诲。”
“傻孩子,你又不是我儿子,如何要你等守孝,岂不耽误你们前程,人生在世,光阴如梭,耽误不起的,你们替我守孝便是不孝。况且我本京城人,儿子便在京城,因为我受了王禹偁王大人相邀,来黄州游玩,不想在这里教书育人经年,原想我身体一直很好,不意怕要耽误你们了,如何还要你们守孝!”言罢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便殁了。
孙山小满哭得泪流满面,林海心智成熟,表现还好,那孙山家伙计,却是一副无所谓样子,林海看了有些讨厌,便打发他去棺材铺定棺材,林海自去找卖寿衣的,找人替宋先生收拾。
那店家自认倒霉,却也无法,这种事,难免的。林海塞了银子,就在房里设了灵堂,买了香烛,这江陵,宋先生认识些人,林海孙山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住哪里,如何报得了丧?只得罢了,倒是没人叨扰。
到了第三日,入殓宋先生,租了船,请人抬了棺木上船,林海他们几个,又回黄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