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位离家两年的游子来说,回归家庭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只不过对于胡里昂来说,更多的确是不解和疑惑,他所认识的人多数都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如以往那般融洽,但现在的自己却好像怎么都融入不进去,自己已然是一名旁观者。
而家庭,以往的其乐融融不再,虽然尤蒂、老妈以及九条还是会对自己说着以往的称谓以及熟悉的家庭语言,但胡里昂也一直觉得他和众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薄膜,看似能够轻易撕碎,但坚韧无比。
当然,除了蓝蓝,她早就会说话了,虽然逻辑性非常差,但还是喜欢跑到胡里昂身边,然后爸爸,爸爸的叫着胡里昂,这也是他自从来到蓝壤矿之后唯一能够感觉欣慰的事情。他现在已经不再负责这个小基地的任何事项,直接在家当起了全职奶爸,在尤蒂去诊疗室值班、老妈去后厨忙活以及九条去巡逻队之后,胡里昂就带着蓝蓝四处闲逛。
仿佛要弥补这几年缺失的父爱一样,他每天用背带将蓝蓝绑在胸口,就这样带着蓝蓝在蓝壤矿的小基地里面闲逛,只不过随着他慢慢发下周围的人都在躲着他的时候,胡里昂本就压抑的内心彻底坍塌,现在的他每天只会带着蓝蓝在家附近10米的范围内溜达,尽量不会和任何人交流,就算遇到路过的人,胡里昂也紧忙躲避他人的目光。
“爸爸,爸爸。”蓝蓝用稚嫩叫着她的父亲:“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玩啊?我想去找霍比特叔叔玩,上次他弄的机器小狗可好玩了,虽然他说话我听不懂,而且我看他的时候脖子一点都不累。”
胡里昂怔了一下,他没有时间为霍比特的身高默哀,但还是紧忙用柔和的语气回答道:“等妈妈或者奶奶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之后,她们会带你出去玩的,或者等九条哥哥回来之后,他也会带你去的。”
“可是,爸爸。”蓝蓝好像对胡里昂的答案并不满意,她撅着小嘴看着一旁的爸爸:“我想和一起去,妞妞的爸爸就会带着牛牛出去玩,我也想出去玩。”
面对女儿的央求,胡里昂还是想要回答的,但此刻的胡里昂的喉咙中却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所阻塞,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爸爸,为什么你总是躲着他们啊?”孩子的话是没有经过任何润色的真诚语言,但越是没有经过修饰的刀锋却能造成更大的伤害,胡里昂的内心,此刻已经被蓝蓝的话豁出一条大口子。
“来吧,爸爸带你玩一个小时候爸爸就很喜欢玩的游戏吧。”胡里昂只能转变话题,他现在从一旁拿过几颗玻璃珠子,准备教蓝蓝玩一种很古老的弹珠游戏,至于蓝蓝,立即不再追问胡里昂,并准备参与到好玩的弹珠游戏当中。
只不过没等父女两人摆开架势在弹珠上厮杀一番,门却打开了,是胡里昂的老妈,马老太太。
见老妈回来,胡里昂立马打招呼:“妈,回来啦,今天是不是··”
马老太太并没有给胡里昂多说话的机会,她虽然神色如常,但胡里昂却能够感觉到气氛好像并不太对,马老太太先笑着对蓝蓝说道:“大宝宝,你去门口玩,妈妈和cJ叔叔他们都在门口,你们去玩丢沙包游戏好不好?”
“好呀!”蓝蓝说罢,便转身和胡里昂说:“爸爸,我先去玩啦,再见!”然后就迈开两条小短腿蹦蹦哒哒的朝外跑去,而透过门缝,胡里昂确实看到了,门外正站着一群人,所有人,他都认识。
“孩子,做吧。”马老太太看蓝蓝出门之后,便示意胡里昂坐下这个不大的客厅让胡里昂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地球时,掏空家底买的那个两居室,还是那般狭小,但再不复曾经的温暖。
胡里昂坐下之后,马老太太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到胡里昂对面,然后在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盒烟还有一个点火器:“孩子,这个是凯特给你的,他说当时跑路的时候,走的急,这东西压根没带多少出来,但他认为你应该需要。”
马老太太将烟和点火器递到胡里昂手里,点火器熟悉的手感让胡里昂的内心稍稍平静:“妈,我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我失踪了两年,但我的意识里并没有度过这么久,我好像失忆了。”
确实,胡里昂这两年间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是沉睡,他对这两年中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孩子,我建议你先把烟点上,没事,抽吧,你应该好久没有抽烟了。”马老太太并没有接胡里昂的话茬,她建议胡里昂先把烟点岸上,也许这能够让胡里昂放松一些。
随着火焰升腾而起,胡里昂感觉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带着略带灼热的烟气通过口腔直通肺部,接下来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奇怪,自己明明是老烟枪,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也许是太久没吸烟了吧。
见胡里昂剧烈的咳嗽,马老太太并没有起身,而是等胡里昂的咳嗽稍微平息之后,才继续话题:“戒烟两年,再吸烟,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句话倒是让胡里昂有些云里雾里,老妈这是什么意思,嘲笑自己吗?没必要啊,而且老妈从来不会做这种事,还是说老妈话里有话?
“妈,您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胡里昂不知道自己老妈想表达什么,但这种话却显得很怪异。
马老太太眼睑低垂,转而继续看着胡里昂,只不过这种眼神,胡里昂有些陌生,这是一种带着怜悯的眼神,并非可怜,而是一种同情:“孩子,我想问你三个问题。”
至于胡里昂,此刻的他已经有些无能狂怒,他痛恨周围的人如此对待他,但他又不能随意发泄:“您说吧。”
“第一,你的眼睛和手臂为什么痊愈?第二,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第三,你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任何事情吗?”三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非常简短,但胡里昂在思考后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如果硬要是找理由,前两个倒还好说,但最后一个,问题,他发现自己压根无法回答,他对于自己童年的记忆,并非一片空白,而是无尽的黑暗,在这黑暗且深邃的空间,他甚至找不到儿时的任何碎片,他的眼前尽是虚无。
“我··我··”胡里昂越是凝视自己的童年也是感到惊恐,他能够回忆起自己和尤蒂的欢快婚礼,能够回忆起和刘扁鹊泽莉亚拉姆他们的胡吃海塞,能够回忆起自己亲手干掉的双煞,但不论如何回忆,所有记忆的起点都是经受光网科技的知识库芯片手术后,醒来的画面,不论自己的记忆如何加速,如何倒带,他的起点永远都是醒来后,移动式植入车内那明晃晃的灯光。
“孩子,你是里昂,你也不是里昂。”马老太太仿佛在内心做了多次挣扎之后,才说出整个对话的中心主旨,胡里昂是胡里昂,但也不是胡里昂。
这是什么意思,老妈这是要和自己来一场哲学辩证吗?我是不是我?她到底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困惑,但我必须告诉你,你拥有胡里昂所有的生理体征,但你不是曾经的胡里昂。你是他的克隆体。”真相大白,在马老太太说完之后,胡里昂只感觉一道霹雳将自己的内心活活击了个粉碎。
“妈··妈··我?”面对这种震撼的消息,胡里昂几近崩溃,他此刻的心跳和血压指数都已经超出了临界值,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自上而下的蔓延开,自己怎么就是不是自己了呢?但胡里昂并不是一个信命的人,他认为需要刨根问底:“为什么这么说,我也许是失忆了,也许···”
“我来说吧。”门外的尤蒂推门而入,而门外的其他人虽然还在和蓝蓝一起玩,但神色却写满了哀伤以及惋惜。
胡里昂本想说什么,但他还是点点头,然后再次点燃一支烟,因为他知道,不论如何,他都要坦然面对,就像是自己的灵魂所发出的指令,必须执行!
尤蒂坐在自己一边,但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还记得你和尼克斯回来之后,被扎了一针吗?那是治安官中效果最好的精神控制剂,通过反复的对精神进行冲击而让意识沉沦,审讯者可以从被审讯者口中问出任何他想要知道的信息,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你并非巧格里斯派过来的奸细,而我们也知道了你以及哈肯和餐盒的秘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被大川明月打飞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当你再次醒来,你的疤痕不见了,眼睛也完全好了,身体完整的和你刚来到U-12基地时一摸一样,还有你身体的各项指标,根据骨龄显示,你比我认识的胡里昂年轻了三岁。”
面对尤蒂的陌生以及一连串的分析,胡里昂愤怒了,他真的愤怒了:“你到底要说什么?证明我是克隆人?”
胡里昂的怒吼在尤蒂眼中,就好像是曾经的剧透,她的表情毫无波澜,她平静的观察着胡里昂的愤怒:“我知道,说这些很直白,你无法接受。”
“你他妈让我怎么接受,你们让我怎么接受?”胡里昂呼的从座位上站起身,他怒视着身边的自己曾经的至亲,此刻的他们却如同是陌生人一般。
“你先冷静。”尤蒂伸手抓住了胡里昂的手腕,曾经熟悉的温度,现在竟如同路人。
“我走。”胡里昂说罢,便直接甩开了尤蒂的手腕:“既然你我不熟,那便就此别过。”他仿佛听到了身后的哭泣,但这并不能成为让自己留下的理由。
胡里昂起身径直推开门,而门外则是自己曾经的一众好友以及手下,所有人看着胡里昂的眼神都是躲闪的,就像被是相同磁极碰撞一般。看着众人,胡里昂却露出了笑容,这也许是极致愤怒下的信号扭曲。
他推开了身边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现在,蓝壤矿,整个让自己耗尽心思打造的蓝壤矿,不再是自己的家。
“爸爸,你去玩吗?”蓝蓝的声音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胡里昂被定在了原地,他不敢回头拥抱自己的女儿,也不敢让蓝蓝看到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在无声的哭泣,但他却又笑了,我是我,又不是我,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
指甲已经划破了掌心的皮肤,鲜血从指缝之中滴答落下,无人呼唤,无人挽留。
也罢,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