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深秋,一个小时前雨才停下,空气里弥漫着粘腻的潮湿味。
冷风吹过,发黄的梧桐叶争相落下,一脚下去,如地毯般的秋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解压——个屁。
时南川望着自己脚上9.9块钱买来的廉价鞋子沾上了泥巴,低咒一声,烦躁地在台阶上刮了几下。
时柘骑着小电驴经过,看着他高大的儿子在蹂躏无辜的草丛,按了一声喇叭,“你发什么疯?要不要上来,我带你回去。”
时南川斜眼看去,电动车踏板放着一大袋米、超市促销打折的蔬菜和一盒新鲜的草莓,那草莓他还不能吃,独属于温女士的。
“不上!”
“不上就不上,你自己走回去吧,你妈妈还在等我做饭呢。”
“糟老头子。”时南川看着时柘潇洒而去的背影,白眼翻上天,郁闷地走在后面。
一个多月前,他还是腰缠万贯春风得意的富三代,住的是豪华别墅,吃的是龙肝凤髓,开的跑车价值上千万,鞋子是私人订制的,单位是十万元而不是十元。
自从他妹出事后,这一切都没有了。
他的资金不翼而飞,价值过千的东西都被糟老头子拿去卖了,还被告知家里欠下九百多亿的债。
时南川严重怀疑时柘在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被诈骗组织忽悠瘸了。
人怎么能闯这么大的祸呢?
九百多亿债啊!
他到底怎么欠的?!跟谁欠的?!愣是不敢跟他们坦白!
时南川吐了一口浊气,唉,老头年过半百了,脑子不清醒很正常。
没办法,自家亲爹,一起还呗,总不能拉着他在公司对面大楼跳下去吧?
时南川回到小洋楼,这是家里唯一没有被祸害的一处住所,爷爷奶奶去世前留下来的。
温暖从屋子里走出来,接过时南川的大衣,柔声问:“川川,你哥呢?”
“他留在公司加班,今晚不回来了。”
“噢,去洗手,你爸爸快做好晚饭了。”
温暖是个娇生惯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家里落魄了,也没下过厨洗过衣服,主要任务是照顾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
时南川趁洗手的功夫,偷偷摸摸藏了两颗草莓在手里,溜进某间安静的卧室。
“时西西,我跟你讲,你爸太重女轻男了!你和温女士的衣服鞋子包包他都留着,偏偏我和时北宸的宝贝全被销毁了,凭什么,因为我们两个不是东西——西西!”
时汐柔在听到“不是东西”那一刻睁开眼睛,无力地看着时南川,好哇,她二哥是不是说她不是东西?
她嘴唇动了动,愣是没吐出一个词,她这是躺了多少年啊,浑身使不上力气。
“老头!温女士!睡美人醒了!”
时南川扒着门大喊一声,随后回到床边,紧张地盯着时汐柔,伸手在她眼睛挥了几下,“真醒了吧?”
时汐柔的手指动了动,被匆忙跑过来的温暖一把抓住,“西西啊!”
闻声泪先落,时汐柔看着憔悴许多的温暖和她身后握着锅铲的时柘,泪如泉涌。
“妈妈~爸爸~我好想你们。”
温暖虚趴在女儿身上嚎啕大哭,“妈妈总算等到你醒来了,你吓死妈妈了,西西……”
时柘将锅铲塞给发愣的时南川,双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了几下,蹲在床头,温热的指腹擦拭女儿眼角滑落的水珠,欣慰道:“乖宝醒来就好,爸爸相信你一定会醒的,你可是我最棒的孩子。”
时南川:“……”
不行了,他要跟老大告状。
时南川走出门,给时北宸拨去电话。
对面冷冰冰的口吻:“喂。”
时南川叹了口气说:“老头说时西西是他最棒的孩子。”
时北宸抬手捏了下眉心,“老二,我很忙,你有事说事,别——(争风吃醋了没用你几岁)”
“妹妹醒了。”
留给时南川的是连续的嘟嘟声,想象老大极速狂飙回家的模样,他微微笑了声,转身回屋,“哎,时西西你站起来了?医学奇迹啊!”
时汐柔有太多的话想对家里人说了,她让旺旺帮她代购了一支高级营养液。
奇怪的是,她爸爸妈妈对凭空出现的营养液没有半点疑惑和好奇,温女士还贴心地撕开包装喂给时汐柔,“乖宝喝了这个会好是不是?”
“嗯。”
时汐柔喝完营养液精力充沛,脸色红润,她给了时柘一个大大的拥抱,“爸爸我超级想你!”
随后激动地抱着温暖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妈妈,我特别特别特别想你~”
她跳到时南川身上,抓着他的耳朵,笑眯眯地说:“二哥我有一点点想你。”
“一点点?!下去。”时南川不开心了,时西西这个没良心的。
半个小时后,时汐柔看到了消瘦不少的大哥,抱住他的手臂泪汪汪地说:“大哥我好想你,你辛苦了。”
时南川替他回答:“不辛苦,命苦,谁叫我们不是女孩子呢?”
时家这顿三菜一汤的晚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大部分都是时汐柔在说。
时汐柔不笨,自然猜出爸爸妈妈知道些什么,“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醒的?”
温暖:“你爸爸也是天使资本家的宿主之一,他十五岁的时候绑定的。”
时家双胞胎兄弟:!!!!!!
这么大的秘密,他们现在才知道!老头瞒得真牢!
时汐柔:“……”
原来如此。
那个大家以为未开化的原始人老五是她爹啊!
怪不得。
怪不得她的loft公寓有现实中的家具,怪不得她过年过生日有两个红包。
【每一个888.88的红包是你爸发的,每一个的红包是我发的。】
而时汐柔得知家里的钱都赔给旺旺换她一条命甚至还欠下九百多亿的债后,抱着温暖哭得像个孩子。
她在书里岁月静好,实际上是有人替她负重前行,呜呜呜。
当天晚上,时汐柔挽着温暖的手要和她睡一屋,时南川厚着脸皮坐在沙发上吃瓜。
听女儿问起救她那位同学,温暖惆怅万分,正欲开口,时南川抢答:
“沈迟那天就去世了,早已经火化葬在xx墓园。”
时汐柔惊恐道:“!!!火化了?!”
“对啊,老头想赔钱,人家要了十个亿,听说他父母后面离婚了,他爸带了一个十七岁的私生子回去,还有,你那个同寝室的女同学也变成植物人了。”
时汐柔攥紧被单,貌似容简只给他母亲写了一封信,是因为清楚他父亲没良心不怎么样吗?
等等,他火化了,他要怎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