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二(如果一切还来得及)11 原来真是毒药
景和帝终于体会到了兰亭舟同款的愤怒和抓狂。
孟煜的留言很短,言简意赅。一是告诉景和帝,甘采儿是他带走了,不必追;二是向景和帝承诺,三月之内必大破阿克族,请他放心;三是要求景和帝代他照顾孟芙,不能让任何人将其接走,尤其是兰亭舟。
景和帝气得牙痒痒,很想立即命人将其捉拿归案,再投入大牢!可到最后,他也只是多喝了几壶茶,多摔了几个茶杯。
毕竟国事为大,灭阿克族的重任全在孟煜身上。
第二日一大早,皇后姚玑带着一队车马出了宫。据说娘娘近日在夜里受惊,风邪入体,使她心绪不宁,睡眠欠佳。御医建议可去西郊的丹霞行宫休养几月,借助山林之气来静心宁神。
原本正要递牌子,打算进宫看望芙儿的沈云曦只好做罢。宫内女官说甘采儿母女随皇后一道去了丹霞行宫。
“亭舟,你也别太较真儿了。为了这事,皇后娘娘都被逼得躲去行宫。我看你还是睁只眼闭只睁,别再难为陛下了。”陆青宁好言劝着。
“人当真被他掳走了?”兰亭舟双眸半垂,声音清冷。
“他手里有龙纹佩,值夜的弟兄们谁敢阻拦?可不就眼睁睁地看他抱着人离开了。”陆青宁一撇嘴,忿忿然。
“唉,这么嚣张作死的风格,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人。”
“我说,人家的家务事,你就别再掺和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孟家和梅家,哪一家是好惹的?别到时候给又自己惹一身骚。你为那女人吃过的亏还少了呀?”
兰亭舟只淡淡瞥他一眼,没再说话。
景和帝觉得兰亭舟好像变了,变得让他有些不适应。人还是那个人,态度也同样的恭敬有礼,只是看向他的目光,略带凉薄,还有一丝冷淡。
景和帝莫明心虚,对上兰亭舟就不自主地更加和颜悦色。
不仅景和帝觉得兰亭舟变了,同朝为官的大臣们,也都觉得兰亭舟变了。
兰亭舟品性高洁,气质温润如玉。其人如皎皎之月,清冷却不失柔和,与之相处,能使人如沐春风,温暖而舒适。朝中众臣大多愿意与他亲近。
而现在,人还是如玉君子,只不过不再是暖玉,而成了深潭寒玉,冷洌得很,碰一下要冻伤人。
他眉眼变得锋利,浑身都透着淡漠,人也越发的沉默寡言,使人觉得深不可测。
进入初冬后,京都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雨。一场冬雨一场寒,天气逐渐转冷,特别是有雨的夜里,薄一点的锦衾都不够御寒。
在一场大雨中,兰亭舟病倒了。
可他却少于休息,每日仍是带病上值,亲自处理大量繁杂的公务,不曾有一日懈怠。日复一日,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到后来,景和帝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太傅的咳疾已有快一月了吧?”
“回陛下,臣的风寒约有二十来日,还不足一月。”
“朕看你这病症一日重过一日,似无减轻之兆。要不太傅还是在家休养几日吧,等病好了再来上值。工作也不是一日能做完的。”
“无妨,小病而已。”兰亭舟淡声道。
景和帝一噎,本想再劝两句,可一看到兰亭舟冷淡的神色,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有些事,君臣二人皆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能点破。
孟煜留言上说三月之内,必灭阿克族,攻下其王城。但事实上,他只花了两个月时间,便做到了。
两月后,他骑着高头大马,率二十万大军,旌旗招展地高调回朝。
整个京都城都为之轰动了。
京都城的街头巷尾,各茶肆酒楼,铺天盖地地全是孟煜死而复生,大破阿克族的传奇。在这些故事里,他几乎被传成了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战神。
他凭这一战,就在大雍给自己打造了一座丰碑。
景和帝为表嘉奖,将皇城正门打开,率文武百官亲自在皇城正门处,迎接得胜还朝的众将士。
庆功宴后,景和帝与孟煜在御书房内面对面。
“功是功,过是过。”景和帝道。
“哦。”孟煜点头,难得没反驳,也没有申辩。
“有功,朕自当按功行赏,有过,那也得按罪论处。”
“那陛下对臣,是要先行赏,还是要先论罪呢?”孟煜一挑眉,漫不经心地笑。
景和帝脸色微沉:“你辜负朕的信任,滥用龙纹佩,深夜入宫掳人,目无军纪国法,实在是胆大妄为!罚你一年俸禄,廷杖二十,你可服?”
“陛下责罚,臣不敢有怨言。臣谨遵旨意。”孟煜起身,施施然行礼,接着他话锋一转,“那臣的赏呢?”
景和帝默了默,缓声道:“那你想要什么?”
“臣想陛下赐婚。”
果然还是这个!
景和帝深吸一口气,按着发疼的额头,没好气道:“人你都已经抢到手了,婚不婚的还重要吗?你不如要些别的吧。”
要知道这个婚,他是真的不好赐。一旦赐婚,除了要面对兰亭舟,还要面对梅卿如。孟煜能向他开口,要求的就绝不是一个普通女人那么简单的事。至少得是平妻,或者根本就想休妻再娶。那梅家还不得炸锅!
而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个由头让甘采儿“意外身亡”,然后她再当个隐形人与孟煜在一起。
景和帝所暗示的,孟煜自然是懂,不过他不愿意。他既以军功向景和帝开口,那就是要堂堂正正地娶甘采儿过门。他要甘采儿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陛下顾虑,臣不是不知。不过,臣这里倒有个好法子。”
第二日,京都便传出一件轰动全城的事。
据说卫国公这次得胜还朝,不仅深受皇恩,加官进爵,还给自己认了一个新爹!他竟要去承袭“忠义王”!
忠义王与卫国公都是武将世家,祖上同宗同族,本是一家,都姓孟。只是百年前两支就分开了。而现在的两家,除了姓氏相同外,其余的并无关联。
忠义王府子嗣不丰,十多年前就断了嗣,眼瞅着这一脉就快要成了绝户。而这时孟煜站出来,说自己愿意兼祧两府,只要景和帝赐婚就行。
景和帝的下巴给惊掉了。
这人还能疯成这样?为娶甘采儿过门,给自己再认一个爹,他就不怕老国公从坟里爬出来打死他?
孟煜的这一举动,不仅惊到了景和帝,也惊到了卫国公府、忠义王府,梅府,兰府,甚至连整个京都城,全都被他震惊了。
突然天降好大儿,还是大名鼎鼎,战功赫赫的卫国公,自愿入王府承嗣。忠义王府连夜点鞭炮,燃烟花,以示庆祝。
甘采儿也被孟煜这一举动,惊得合不拢嘴,傻子般地回不过神。
“不进国公府,将星儿接出来,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怎么样,我答应你的,这次可全都做到了。”
“诺,这下你可以放心嫁了?”孟煜笑着将人抱进怀里。
一股泪意蓦地涌上,甘采儿抿紧唇,重重点头:“嗯,嫁。”
可一转眼,甘采儿又有些迟疑:“可我现在的身份......”
孟煜拍拍她的手:“没事,这事儿我去找他谈。”
甘采儿顿了顿:“要不,还是我去吧。总归又是我对不住他。”
“不行,你不准再见他。一根头发丝都不准见!”
孟煜眸中闪现出戾气,甘采儿忙给他顺毛:“行,行,我不去。”
但孟煜并没能见到兰亭舟。
十一月底,孟煜回京都的第三日,京都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也正因这一场雪,兰亭舟的病情更重了,终于卧床不起。
兰府谢绝了所有来探病的人,包括孟煜。
孟煜在心中不屑冷嗤,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去找兰亭舟拿放妾书。他一直打主意都是京兆府存档的那份婚书。
所以,当京兆府尹抱着一本册子,跪在御书房哭着指控孟煜时,景和帝气得差点吐血!
于是,孟煜又被打了二十廷杖。
景和帝让京兆府尹重去收集资料,将孟煜撕毁的婚书补齐。孟煜却在一旁凉凉地开口,说补了他便再去撕,除非现在直接打死他。
景和帝怒发冲冠,大手一挥,直接将孟煜打入了天牢。
景和帝在砸了第三把玉壶后,他便装简行,去到兰府探病。
望着病榻上的人,景和帝道:“几日不见,太傅又清减了不少,这病怎么越养倒越重了?”
“天气转寒,臣风寒确有加重。劳陛下挂记,微臣遑恐。”
不过两三句话工夫,兰亭舟竟连咳数声,脸色也愈发的苍白,虚弱之像尽显。
景和帝连连皱眉,回头看向同来的太医。
“张太医,太傅需用到什么药,只管去宫中取,不用拘束。务必以太傅身体为重。”
“回陛下,太傅这病,初起确是外感风寒,但病重至此,却是心中郁结所至。风寒可医,这心结却难解。”
“太傅大人若仍是思虑过重,怕用再多药,也是枉然呀。”
张太医语毕之后,一室寂静。
兰亭舟半阖双眸,脸色苍白地半躺着,一言不发。
景和帝挥挥手,让所有人退出去,屋内只剩他与兰亭舟。
“亭舟,我知你心中有气。这事也确实是阿煜不对。但你们三人之间的纠葛,纷纷扰扰的,也总得挽个结不是?”
当景和帝称他为亭舟之时,两人之间便不再是君臣,而是老友。
兰亭舟抬起眼,冷冷看向景和帝,目光深幽,黑沉沉的。景和帝让他盯着背脊发凉。
“所以,我就该让他抢了一次,又一次?”
“亭舟呀,你把人强留在身边又有何用?难道就为出一口恶气?”
“她与阿煜毕竟有一子一女,母子连心,这是你不可能割断的。与其强留成怨偶,倒不如索性成全,还留得一段佳话。”景和帝耐心地劝。
兰亭舟复又阖上双目,再不发一言,只是面色愈发白了。
景和帝见状,也只能摇摇头,起身离开。
两日后,兰亭舟拖着病体进宫,要见甘采儿。
甘采儿回来后,被安置在凤栖宫的一间厢房内。她回来了,姚玑也终于能从西郊的行宫回宫。
孟芙两月未见她,一见到她那是扑到她身上又哭又闹,片刻都不松手,活生生将自己变成了甘采儿的挂件,走哪里都得挂着。
甘采儿被她缠得没办,只好坐在桌边,好声好气地与她商量。
“芙儿,你松松手,好好坐凳子上行不行?你放心,娘亲就在你眼前,哪里都不去。”
“不!芙儿一松手,娘亲就会不见了。”
“不会的,乖,你就松一下......”
“不,我不!!!”
孟芙头摇得像拨浪鼓
“芙儿...”甘采儿额头都开始冒汗。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芙儿,松手吧。你娘都快喘不上气了。”
母女二人齐齐回头,只见兰亭舟正站在不远处。
“哇~~~”地一声,孟芙大哭起来,而后迈开小短腿,朝兰亭舟飞扑过去,“爹,爹~~~”
兰亭舟弯下腰,将孟芙抱起,只不过稍微用了一些力,就连声咳起来。
兰亭舟病弱的样子,着实吓了甘采儿一大跳。他虽是一介书生,可从不文弱。她与他相识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你生病了?可看过大夫了?”甘采儿忍不住问。
兰亭舟淡淡扫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关切。他抱着孟芙走过来,在她桌边落坐。
“你是决意要嫁他?”兰亭舟问。
甘采儿一怔,略尴尬地别开脸,点了点头。
兰亭舟的心,直直地往下坠去,仿佛坠入无尽深渊。全身上下除了冷,还是冷。
他扯动嘴角,略带讽意:“十年前,你为了他执意与我和离,想不到十年后,亦是如此。”
“你对他当真是,情比金坚。”
甘采儿一张嘴,就想解释什么,可到了最后,也只是道:“不是这样。”
“不是什么?是十年你没嫁他,还是十年后,你不准备再嫁他?”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是我兰家的人。”
甘采儿羞愧难当。她知道,是自己对不住他。这么多年,两人分分合合,她却未从好好地同他道声歉,也未好好地同他道声谢。
她抿了抿唇,抬眼看他,诚恳地道:“年少时,我任性妄为,逼你不得不娶我,而误你良缘,是我对不起你。”
“到京都后,我蠢笨而不自知,到处惹是生非,让你沦为他人笑柄,就更加对不起你。”
“但你不计前嫌,救我们母女于危难,这份恩情,我会永记于心。日后,但凡兰府有需要,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份恩情太重,若今生偿还不了,那来世定结草衔环,以偿今世所欠。”
“呵,原来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兰亭舟低目轻嗤一声,淡淡自嘲。
“你欠我的债,我且应了。我等你来世来偿。”
说罢,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接着又倒了一杯茶,将药丸化开,再递到甘采儿面前。
“这是什么?”甘采儿问。
“是穿肠毒药,见血封喉,你可敢喝?你若喝了,便自由了。到时候,你想嫁谁都行。”兰亭舟看向她,目光疏离而淡漠。
甘采儿心中狠狠一揪。从兰亭舟眼神中,她觉出了一种极深切的难过。自己离开,正好还他与沈云曦一个清净,可他为何如此难过呢?
她低头看了眼那茶水,并没多想,接过一口饮尽。她对兰亭舟很放心,他是不会害自己。
而一下刻,她就听到了孟芙惊恐地冲她哭喊,一声声叫着:“娘亲,娘亲!!!”
然后,她看到桌子上有血滴落,好像是自己的鼻血?
再然后,胸腹部传来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原来,他给她吃的,真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