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我问价格,主任医师脸都绿了。
“没多少钱,周先生没告诉你吗?”
“他告诉我了,不过我知道这药肯定不是他说的价格,如果您不告诉我,我就去物价局投诉,他们一定会告诉我的!”
“别啊!唐婉,这药是特殊渠道来的,你这样……”
“我不想怎样,我就是想听到一句实话!这药到底多少钱一瓶。”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但我也不想这样稀里糊涂。
医生被我整的没招,最后终于说了实话。
“这是进口药,一瓶……”
他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我下意识的瞳孔放大。
可大夫却摇摇头“五千!”
老天爷!
只是一瓶药而已,一瓶也没有多少,两瓶就要一万块,这是我根本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从前我只知道治这病烧钱,而此刻,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是烧钱了。
我捂着心口,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平复之后,上前一把扯住医生的胳膊。
“我不吃了,这药帮我退了好吗?”
医生摇摇头“商标已经撕了,我退不了。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同意退,周先生那边也不会同意。唐婉我看的出周先生对你的心,如果你连这药都不肯吃,他怕是会更难受!”
最后一句,戳痛了我的心。
我明白,从周林知道我得了这要命的病开始,就没有一刻是舒服的。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那个被病痛跟昂贵医药费双重折磨,最后选择跳楼的男人。
我不知道,那人的妻子孩子,在失去他之后过的怎样,心中的伤能否愈合,但我知道周林无法接受我的死亡。
我愣在那许久,我不说话,那两个大夫也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直到,我身后传来那一声颤抖的男人声音。
“小婉,乖乖吃药!听话!好吗?”
我回过头,看向门口的周林。
曾经伟岸的身躯,此刻莫名的矮了几分。
那红肿的眼睛,深邃眸中打转的泪水,还有那微弱的渴求的声音,无不在刺痛我的心。
我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到周林身前,猛扎在周林怀里失声痛哭。
“周林,我不想拖累你,你该有更好的人生……”
周林摸摸我的头,哽咽着“小婉,没有你的人生,与美好无关!”
“可那药那么贵,你要怎样负担,我又怎么吃得下去……”
周林苦笑着,为我擦擦眼泪“小婉,哪怕不为你自己,就算为了我,好好活着行吗?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可是……”
“傻姑娘,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如果你不吃,也是要了我的命啊!”
周林的话,让我无法再拒绝,连屋里两个大夫,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这世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与周林有夫妻之实,却没有夫妻之名,可他却比任何人都更坚贞。
后来,我问周林哪来那么多钱买药。
他说是江浩送来的,是他打电话跟矿山老板借的。
我说人家凭什么借你那么多钱,周林说他把他自己压上了。
“小婉,三年也好,五年十年也好,哪怕一辈子,只要能延续你的生命,我就算把自己抵给阎王也甘愿!”
我望着那双红肿,却仍旧如漫天星辰的眸子。
我捧着周林的脸,风干的唇瓣吻上他的薄唇。
“周林,你是最傻的,全世界最傻最傻的男人!”
他点点头“我承认!我就这么死心眼,所以唐家的姑娘,你不要再想着赶我走,你赶不走我,就算是地狱,只要是有你的地方,我都会追随!”
即便周林不说这些话,我也早已明了他的决心。
从我知道他就是十六年前的小哥哥,他跨过千山万水回来找我。
从我山崖坠落那一刻,他为了救我不顾生死。
或许,从我们村口破屋,那个离经叛道的夜晚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
我再也不指望可以赶走他,现在我只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能多陪他一天是一天。
我们回村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这个季节天黑的比较早,路上也没啥人了。
但我跟周林回来,还是被村里几个爱闲聊的妇女看到。
我之前的衣服都烧了,现在穿的都是周林在省城给我买的新衣服。
这与我从前土土的穿衣风格,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再加上我脸上的胎记没了。
她们跟秀水村的人差不多,一个个想当然的以为我是周林的新欢。
“妈呀!周林这小白脸子果然移情别恋了!”
“是啊,上次俩人在家吵的挺凶,然后周林就走了,之后唐婉也走了,这好些天家里没人,怎么周林就领个美人儿回来了?”
“男人啊!果然都这德行,话说周林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有新欢就有新欢呗,咋还带回来,这唐婉看见不得哭死啊!”
“谁说不是呢!这到底咋回事呢?去问问春花吧,村里她跟唐婉关系最好!”
我跟周林还不等到家门口,那几个妇女就从春花家出来。
春花跟在后面,老远看见周林挽着个女人,当场就炸了。
“周林,你咋能这样?你对得起小婉吗?”
话说春花这小媳妇也是个性情中人,从前李国兴他妈欺负我,春花就没少帮我。
这下看到周林领个好看的女的,那模样就跟自己男人找女人了似的。
眼看春花气呼呼的就冲过来了,我怕这冲动的小媳妇做出点过激的事儿。
连忙挡在周林身前。
这下,春花更气了,指着我鼻子开骂。
“好你个狐狸精,还挺狂呢!”
我扑哧乐出声“春花,你咋说我是狐狸精,我是唐婉啊!”
“唐婉?你是唐婉?”
春花揉揉眼睛,又上前一步,这下终于把我看清楚。
虽然我那半张胎记脸好了,模样大变,但近看也不至于认不出我。
确定是我,春花上前一把将我熊抱。
“唐婉,唐婉你可算回来了!”
“咋了?”我一脸疑惑的看着春花。
春花欲言又止,我们三人一起朝我家走。
等走到门口,我着实被吓了一跳。
之前大火,房子周林找人重修的,院墙也加高还用涂料刷成白色。
而这会儿,白墙上是刺目带着恶臭的黄色,有点常识的都知道那是啥。
大半个墙面上都有,让人看了阵阵作呕。
而且还不只是院墙,打开大门,院里的苞米堆被掏了一个大坑,明显丢了不少,房子的玻璃也被砸坏好几块。
又是抹,又是偷,又是砸的。
这会儿原本焕然一新的房子,竟然有了几分凄凉颓败的感觉。
我恨的牙根痒痒,直跺脚“这……这是谁干的?”
春花摇摇头“不知道,谁也没看见,就村里醉汉,有天晚上喝醉酒回家,说看到一个黑影,好像是个女的,但他凑上前,那人又跑了,之后更是神出鬼没,但玻璃偶尔就碎一块,墙上的屎尿也越来越多!没想到这损贼这么胆大,竟然还顺便偷苞米!”
“我知道了,谢谢你春花!”
送走春花,我跟周林进屋拎了水桶打水,把院墙上那些恶心的东西洗刷干净。
又到下屋找了点塑料布,把被砸坏的玻璃的窗户先堵上,不然晚上没法住人。
等我俩忙活完,天也彻底黑下来。
周林我俩饥肠辘辘,我想起冰箱,里面还有我之前包好的冻饺子。
“我知道晚上吃啥了!”
我乐呵呵的跑到冰箱前,把那小半袋饺子拿出来。
周林笑呵呵的走上来,大手环住我的腰。
“馋这口好多天了,这下终于能一饱口福了!”
“嗯,这饺子不少,够咱俩吃,还能给大黑……”
我下意识的提到大黑,可那名字出口,我的心咯噔一下。
大黑已经死了,它已经死了许多天了,可到现在我还是没能习惯,我以为它还活着,我以为它一直都在。
周林的心也不好受,我至少亲自埋葬了大黑,而大黑死的时候,他人在医院。
他拍拍我的肩膀“那也给他留几个,等我们吃完,给他送去!”
“嗯!”
我煮了饺子,这顿饭吃的比想象中沉重。
等我俩吃完,周林一手领着我,另一手端着盛着饺子的盘子,一起走向房后埋大黑的土包。
于别人而言,大黑是看家狗,可于我俩而言,它就是家庭成员,那一男一女一狗的美好画卷,是最幸福的时光意境。
可等我俩走到房后,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那埋大黑的土坑被人挖了,狗子早已高度腐烂的尸身,此刻散落一地。
狗头被斧子砍碎,狗腿爪子散落一地,那狼藉又残忍的场面,让我差点昏过去。
一瞬间的错愕后,我熬的一嗓子跪坐在土坑前。
“是谁?是谁干的!大黑……大黑对不起,对不起……”
“小婉你别这样,你这样大黑活着看到也会难受的!”
周林也难受,眼睛泛红,可看到我这样,他必须克制,我们不能一起都崩了。
“大黑,是因为我死的!现在它死了,却还被这样对待,我……”
“小婉你别这样,大黑的魂魄已然归天。我们重新埋葬它,再好好送他一程!”
周林安慰着我,之后与我一起,重新将大黑的残破身躯埋葬。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连一只死去的狗子都容不下。
当初大黑死了,我为了防着村里嘴馋的二流子偷吃狗肉,刻意把坑挖的很深,可我还是没想到这世上就有种人,穷凶恶极。
那天晚上,因为大黑的事儿,我跟周林都没睡好。
我们躺在被窝里,周林抱着我,许久谁也没说话,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唯独枕头湿了,有我的眼泪,也有周林的。
那眼泪是为大黑流,还是为我而流,我不知道,或者都有。
从小到大,我受了那么多的压榨欺负,都没怎么觉得命运不公,但此刻我心中却有了怨怒。
老天爷啊!
大黑那样忠诚的卫士,你为什么要带走他的生命,都带走了他的生命,为何还要让他死后不得安生。
我被迫辍学,嫁了不认识的男人,当牛做马五年,为何还要让我碰到周林,我有了周林这样完美爱人,又为何让我得那该死的病,我唐婉就那么福薄,所有的甜蜜都要用痛苦跟生命偿还?
我不知周林在想什么,我猜此刻的他,对命运也是有所抱怨的。
后来周林告诉我,他说他该早点回来的,可我比谁都清楚,早回来结果也是一样,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他从来没回来过。
这样世上就少了一个伤心的男人!
我们不知几点才睡去,今晚风不小,那些被砸碎的玻璃窗上,塑料布被吹的呼呼直响,以至于窗外一些奇怪的动静,我跟周林都没注意。
直到凌晨三点多,我家的玻璃又被人砸碎了一块。
哗啦一声,我跟周林同时被惊醒。
我要出去查看,周林不让我动。
“小婉,你在屋里,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我点点头,但他出去之后,我也悄悄跟在后面。
周林推开门的瞬间。
我听到他下意识的诶了一声。
“周林你怎么了?”
“没事,小婉我没事,你快进屋!”
他说没事,可我不信。
我又上前两步,月光下我看见周林的额头在流血。
地上一块麻将大的石头,上面还沾着血丝。
我扶周林进屋,用药棉纱布帮他止血消毒。
等我简单处理之后,看到后窗外闪过一道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我拿着炕上的手电,像一把剑似的冲出屋子,顺着人影划过的方向追去。
就像春花说的,那黑影看着纤瘦,个头不高大概率是个女的。
“站住,你给我站住!”
我一边追一边喊,见我这没命的追赶,那人也跟丢了魂似的狂跑。
可能是跑急了,也可能是老天爷报应。
那人眼看要跑到大道上,却被脚下不知什么给绊了一下。
我趁着那人摔倒的时候,加速追赶,在那人准备起身逃窜时,猛的冲上去整个人骑在她身上。
“你这个恶毒的东西,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顾不上看她是谁,挥起巴掌就是一顿乱抡。
那人疼的嗷嗷惨叫,那声音也分不清是人嚎还是鬼嚎。
“唐婉你这个丑八怪,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这人的声音,我感觉好像在哪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
当时的我,已经打红眼了。
要不是周林从屋里跑出来,及时制止我,我可能真会打死这损贼。
“小婉,别冲动!”
“对,你打死我,你也得偿命!”
那尖酸的声音!
我从周林手里接过手电照在她脸上,才终于知道这在我家院墙抹屎尿,砸了玻璃,掘了大黑坟墓的损贼是谁。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