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方应该早就在黑暗中闻到了自己的血味，可能是以为自己被其他血族杀死了，所以才这么愤怒吧？
他从未见过卢西恩如此不安的表情。
“别骂我……”小修闻虚弱得不像话，好不容易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却又被卢西恩堵了回去：“别说话！”
卢西恩眼神复杂，表情极为难看，缓了缓神，他艰难地起身。断掉的几根肋骨尚未恢复，他只能咬紧牙关把小修闻扛到肩膀，吃力地隐匿行迹。
【修闻】连忙想跟上去，眼前的画面却忽地变化，白光闪现，他下意识移开视线。
……
小修闻安静地躺在解剖台，动也不动，他揽着兔子玩偶，一刻也不松开。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左肩处有一道切痕，显然刚愈合没多久。
右臂也露在外面，似乎在等待和左臂一样的“下场”。
旁边的白影晃了晃，最终还是放下刀具脱掉手套。卢西恩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台桌上，目光紧紧锁定小修闻。
“我真是疯了……”他喃喃自语。
【修闻】想起来了：自从卢西恩重伤痊愈后，他就减少了对自己的实验，尤其是刺穿心脏试探生命底线的实验，之后再也没发生过。
想到这里，【修闻】情不自禁地坐到卢西恩身旁，小声道：“再多爱我一点……”
……
画面再转：天色稍晚，一群人在圣殿围成圈吵吵嚷嚷，卢西恩满脸无奈地扶额：“你们说阿闻吃了附近农户家养的鸡？”
“对！就是他！”一个汉子涨红了脸骂骂咧咧，愤怒至极，“您得给个交代！”
【修闻】沉下脸色，他记得这件事，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没人信。
“你胡说八道！不是我！”小修闻气得大叫，“我根本没去过那些地方！”
“不是你还能是谁？那些鸡脖子上都有两个血洞，它们血都干了！除了你，还有谁是吃这些玩意儿的？”
“我怎么知道？！”小修闻的眼皮瞬间抬到最高，黑漆漆的眼洞霎时更加恐怖，他满脸难以置信，“我前几天没出去过啊，你们都知道的！”
后面半句话是对周围那些神官说的，但他们要么低头，要么装听不见，总之就是不愿意为他证明。修闻的确没出去，因为前些日子他不小心打乱了圣殿的祷告文件，大白天被卢西恩拉到大堂罚站去了。
“你白天没出去，不代表你夜间没出去啊……那会儿我们都睡了，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有个声音响起，然而分辨不出声源方向。
修闻急了，抓住卢西恩的袖子道：“我真没出去，你不让我去，我就没去。”
之前他饿昏了头，想出去捕食，但被卢西恩逮住抓了回来。他不仅没找到吃的，还白白挨了顿训斥。为此他的尊严严重受损，但凡能控制理智，他就不会再打破这个规矩。
众人一听，还以为卢西恩要包庇他，连忙又围上来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看来是铁了心要把祸水泼在修闻身上。
【修闻】一想，其实也对。毕竟在众神官眼中，只有他是异类，还是个得到大神官特殊照顾的异类，凭什么呢？
这种特殊待遇本就让其他人郁闷至极，他们巴不得他狠狠摔上一跤，最好直接摔死，省得看了心烦。现在正好出了这么一桩事，不如就把问题全推他头上，管他是冤枉的还是真的，能让他吃亏，他们就开心了。至于真的凶手……动静闹得那么大，凶手总不至于还敢继续动手吧？
有时候真相不重要，人们更愿意相信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或者说，相信他们所希望发生的事。像他这样的人最适合背这些恶性质的包袱，他背的越多，说的人越多，别人就更愿意相信他是坏东西。
当他这个“坏东西”出现，大部分的坏事便有了落幕着落，任何人都可以把矛头对准他，大杀一场。等人们的情绪得到疏通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其乐融融地生活了。
杀错又怎样？能解决“矛盾”不就好了？
……即便这种“解决”只浮于表面，真正的问题没有被动摇。
如果他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坏东西”出现，不过他生命力强，暂时不会有下一个倒霉鬼了。
卢西恩道：“各位想怎么处理？”
众人知道卢西恩看重修闻，虽然有心置他于死地，但也不敢太过分：“钱，钱总得赔吧？”
“对对，要赔钱！”
“把他四肢折断关起来，永远别放出来！”
“我觉得好！”
【修闻】眼皮狂跳，他不明白这群人的脸皮怎么会厚成这样，简直可以拿来做修筑城墙的原料。
修闻拉住卢西恩，面色慌张：“不要赔钱，也不要关我，这些又不是我做的！”
下一秒，卢西恩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轻轻响起——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但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知道不是你做的。他们一开始就报了警，可警局的调查结果令他们无法接受……闹事的是几只黄鼬。他们如果认了这个结果，不仅得不到任何补偿，也发泄不了怨气，只能白白受损失，所以他们会来找你。”
修闻惊悚的同时感到了希望：既然卢西恩知道真相，那这群人肯定没办法耍赖撒泼。
他平复心情，躲在卢西恩身后冲这群无赖龇牙咧嘴。
但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可以，你们去偏殿就能领到赔偿。至于修闻，我不能打断他的四肢关起来，但我可以磨平他的牙。”卢西恩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即使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再提要求。
毕竟真相如何，他们心里最清楚。圣殿既然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自然是极好的。
“什么？”修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晕乎乎地抓紧对方的衣角，缓缓抬头，“卢西恩？”
【修闻】看着快要落泪的自己，眉头忍不住蹙紧：他那会儿太小了，怎么能承受这种颠覆世界观的污蔑呢？等再长大些，知道些世道规则后，好歹还能骗骗自己调节心态。
可这时候绝对不行，绝不可以用古怪错误的规则去限定孩子。
卢西恩没再理他，而是对众人道：“可有异议？”
“没了。”先前还在吵嚷的人群终于消停下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拿赔偿，有几个聪明的还在看卢西恩眼色，装做不甘心的模样边走边念。
有神官混在人群中道：“这就结束了？那个家伙还没被惩罚呢！谁知道大神官回去会不会真罚他呀？”
卢西恩抬眸，那声音已经消失了。
他拉过修闻，当着众人的面用圣光在他嘴里一挥，还没等人反应，他就摊开掌心，将几颗牙齿尖端展露出来。
“这样可以吗？”他皮笑肉不笑。